安东尼一个大男人就站在旁边,她也根本无所谓。
她是曼德拉之母,是整座岛的力量运转之源,她知道他们谁都不敢动她。
安东尼欠了欠身子道:“我想,初皇的身体对您而言也只是暂时的,等您彻底建立了曼德拉宇宙,完成了意识的自由分离和上传,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您就可以用薇薇安的身体活着。她可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性,就像您年轻时的照片里那样。”
“……你说得对。”段璀珍把目光投向了生物仓里的薇薇安,那眼神就像一只蜘蛛看着落入了网中的蝶,“你说得对……”
段璀珍贪婪地垂涎着这具躯体。
很完美。
漂亮。
穿着红裙的时候,和自己年轻时一样优雅。
段璀珍好像从这具身体上瞧见了自己时光溯回的青葱岁月,那真是再好不过的光阴啊……
青春是怎么也过不够的。
她厌恶死亡和衰老。
“我会尽快为您安排移植手术的。”安东尼说,“我已经拿了谢清呈的眼睛来做样本分析,数值出来的很快。至于他的双眼……等您成功移植,我们也完全可以再想办法。他那双眼睛本来也就快瞎了,换体之后原本也是要摘了再换新的。现在能被用来做实验,也不算太浪费。”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太婆的表情。
虽然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摘谢清呈的眼睛是他的一时控制不住做下的事。
他太恨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拿着血蛊向太婆邀功,可谢清呈直接祭上了初皇,他做的血蛊最后便只能沦为和谢清呈谈判的筹码。
不过好在太婆并没有在意他挖眼这件事,坏了的东西早换晚换都一样。她只在意什么时候能动手术。
“到底还要多久。”
安东尼悄悄松了口气,看了一下表:“就这几个小时了。换上他的身体之后,您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以好好地面对那些破梦者,一切问题就都可以解决。”
“行。那你去盯着,要越快越好。”段璀珍语气凌厉道,“迟则生变。”
安东尼又欠了欠身子:“是。”
然而就在他刚刚直起身,准备告辞去实验室看样本的时候,外面忽然滴滴地连续打开了三道防御门。
安东尼一僵——竟然是贺予!
尽管知道贺予现在不会再关心任何有关谢清呈的事情,但自己刚刚生生挖出了谢清呈的双眼,这样面对面地撞上贺予,他仍会本能地心虚。
贺予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眼神很麻木,手上沾血,脸颊上也有点点血渍,心口处的装置则在一下一下地闪着光。他现在和岛上的任何一个改造人都没有区别了,也和卢玉珠克隆人没有区别。
他没有了自我思想,有的只是控制着他的曼德拉的观念,他是一个绝对的服从者。
“怎么了。”段璀珍从他脸上看不出情绪,但见他身上笼着一股子杀伐之气,还带着血,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安,“发生了什么?”
贺予屈单膝躬身,垂下睫毛,用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声音道:“太婆,段总命我前来通知您,移植必须尽快提前了。”
“为什么?”段璀珍睁大眼睛。
“激速寒光解除,那些被冷冻的士兵都恢复了正常,现在破梦者总部虽然没有进攻,但刚刚出现了意外,那两千名被关押在地牢的军人用了自己的办法突破了囚牢,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从我们的内部开始攻打,目标是将您斩杀。”
贺予说着,抬头用一双冷静的眼眸望着她。
“不知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来,我们没时间等了。”
谁都没想到那些被关押着的俘虏会成为变数,一旦他们攻入这间最高实验室,那么一切就不可收场了。哪怕段璀珍想要金蝉脱壳,也带不走这些沉重的试验装置和生物制药,以她的身体状况,如果不立刻进行第三次移植,离开曼德拉岛之后她恐怕活不过一个礼拜。
安东尼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他道:“你就不能用血蛊再挡一挡……”
“这些先锋士兵大都是精英,比后驱部队更优秀。他们受过极强的意志力锻炼,我能操控他们的时间很短,非常容易挣脱,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根本难以受控。”贺予说,“我试过,拖延不了太久。”
段璀珍沉下声来:“他们预计还有多长时间会找到这里?”
“虽然地下室很大,逐一排查很难,但以现在的进攻形势看。”贺予说,“最多三个小时。”
段璀珍把视线投向了安东尼:“够吗?”
安东尼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简直能透过他的太阳穴,看出他在努力排演着方案:“……只能稍微冒点险,等一个小时基础试验做完,我们就直接开始手术,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我们再随时设法解决。不过这样我一个人完成不了,其他研究员在这方面也差了些,我需要段总的帮忙。必须他和我一起。”
段璀珍权衡之后,当机立断——
她赌不起,她必须要立刻摆脱这具随时都会报废的男孩躯体,以备后路。
她先是通过耳麦将段闻召回,然后把脸转过来,面对贺予:“你去把谢清呈带到这里,立刻。”
贺予领了这个任务:“是。”
段璀珍又对安东尼道:“你去准备移植手术吧。”
第246章 初皇之令
谢清呈静坐在囚室内。
他的眼睛上蒙着雪白的绷带,绷带上还渗着鲜血。
那个一直负责他饮食的厨子又来给他送过一次饭,这一次他终于喝了一碗粥。
粥慢慢地喝到了一半,囚室的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些曼德拉的实验员,这次他们没有带什么采血管化验片,而是直接对谢清呈说:“时间到了。”
“……哦。”谢清呈依旧是平静的,“终于确认好了么。”
“……”
“粥还有一些。”他淡淡道,“我喝完就走。”
说来也奇怪,明明不是什么必须要答应他的事情,但面对这个哪怕被硬生生挖去了双目都没有露出丝毫软弱的男人,那些科研员却拒绝不了。
他们站在原处等待着。
又过一会儿,贺予终于亲自来了这里。
“贺总。”
“贺总好。”
那些科研员的等阶并没有贺予高,他们见了贺予,立刻低头垂眼,向他致意。
谢清呈执着瓷勺的手,也微微地顿了一下。
贺予没有理会那些科研员,他走进了房间内,目光径自落到了谢清呈的身上。
他看到这个马上就要成为活体供体的人,腰背挺拔地坐在桌前。因为失去了光明,谢清呈喝粥的动作变得很缓慢,他微微侧着脸,那清瘦的面庞在冷色调的灯光下,显出薄玉般的苍白来。
谢清呈完全盲了。
贺予看着他,莫名地,心里突然很闷很闷,如被狠狠锥刺——可他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男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聋者近愚,盲者多贤,因为聋了的人听不到声音,总会大喊大叫,显得莽撞,而失明的人因瞧不见东西,往往凝神,举止谨慎、安静,这是一种古老的说法,贺予曾在《春琴抄》中看到过类似的表达。
他还记得春琴抄呢,也记得曾经学着春琴抄里的男主,替谢清呈按摩足部,揣入怀里取暖。他也记得谢清呈,记得所有发生的事情,只是他的思想已经被控制和强行植入改造了,他对谢清呈没有丝毫感情。
那种温柔应该全都消失了。
他脑内不断地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该做什么,他隐隐地感到抵触,可那个声音像是巨兽在他胸腔中镇守着,压得他完全透不过气来。
他就那么看着失明的他。
麻木的。
窒闷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可是心又像被冻住了一样,没有泪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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