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陆军师, 别挣扎了,你现在的修为还不够高。主君一拔剑, 你可万万不能靠近,指不定就莫名其妙没了——”
在乍阴乍阳的夜中, 殷无极轻轻偏头,那最热烈的颜色, 却似最冷的冰,显出他天生大魔的漠然残忍。
“萧重明。”殷无极眼眸因为涌动的魔气更绯红,声音低哑, “别欺负陆机,对待文职,要轻拿轻放。”
“别乱说,我可没欺负陆大军师。”
萧珩从树上又跃下来,果真轻拿轻放,让陆机双足落地。而腿脚还有些不便的陆机站不稳,摇晃了两下,差点又软倒在地。
萧珩本就没有完全松手,见状立即伸臂架住了他,揶揄道:“逞强什么,被主君魔气扫到,受影响多正常。”他又拍了一下陆机的腰,“这么瘦的书生,和白斩鸡一样,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别被主君那剑意迷住,要是真的扑进去,坟头都得长草了。”
“萧将军,你嘴这么欠,能安然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啊。”陆机阴阳怪气。
“那是,我强嘛。”萧珩也不在意,哈哈一笑,“看不惯我的人多的是,但他们都打不过我啊。”
殷无极听他们吵成一团,似乎在平复心绪。他再阖眸,复又睁开后,看向差点撕起来的未来将相的眼神,已经不再那样冷漠无机质,而是骀荡着柔和的光。
“此地不太对劲,不宜停留太久。”殷无极略略向萧珩颔首,淡声道,“作为行军必经之路,我们来此应当是可预料的,这些令死者苏生的鬼气不对劲,有可能是个局。”
“只有这几百个倒是没什么影响,不过是一剑的事情,但若是有人从地下翻出十万阴兵,这玩笑可就开大了。”萧珩耸肩,看似语气轻松,但他琥珀色的瞳孔却微微紧缩,显然也是明白个中利害,“别说驱策阴兵,就算是弄出千头猪都得驱赶一阵。”
“离清晨还有数个时辰,彻查。”殷无极握住腰间长剑的柄,略略出鞘,寒光凛冽。
月华流散下,他转身,在漫天的萤火中疾步向前,吩咐道:“陆机,再翻一遍县志,找出异常。萧珩,先调出百人精锐搜索驻地附近,清查到底有多少野祀。如有与阵法相关的痕迹,也要报给我。”
“明日大军开拔吗?”萧珩问得比较细。
“敌暗我明,不宜贸然动作。”殷无极看向原野,赤瞳中光芒流转,这一带山川草木的轮廓皆入眼帘,显然是开始神识外放,“黎明前,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将夜还没回来,那小子做什么去了?”
“侦查。”殷无极似笑非笑,“我们西进的第一个敌人,应当是河洛军吧?”
将夜与他背后的暗影卫只对他负责,也唯有他能够驱策。哪怕是面对萧珩,殷无极也不会详说,只是负着手看向那被夷平的乱葬岗。
漫天幽绿色的萤火聚散在这里,那是殷无极一剑毁去阴兵形体后,从那些碎骨与干尸中逃脱的魂魄碎片。他未用焚尽一切的魔焰,而是选择以剑招摧毁实体,便是在担心其中困有魂魄。
“拘灵地。”殷无极伸手,让一抹萤火落在他的掌心,并没有温度,甚至有些幽冷。“这百里村落曾依依是人家,如今却毫无人烟,土地撂荒,却恰好在我们的行军路上。我本以为是听说战事将起,不信任我们的军纪,百姓才早早搬迁,但如今看来,不对。”
魔洲多矿产,少良田,四方气候又迥异。地势险峻的地方人少,平原田地的地方人多,而魔民也没什么安土重迁的思维,什么地方能活,他们就搬去哪里,所以一开始,殷无极也只是觉得百姓是为躲兵乱,早早逃了。
“这里的百姓不是逃了,而是死绝了。”陆机手中握着县志与各种族谱,跪坐在枯树下,把各种书籍都铺展在地上,双手凝起青光,几乎在同时翻阅十册族志。
“光是看县志,的确会以为这里曾经发生过饥荒,容易推断百姓逃荒而去,村子才空了。但是你看这里,这些族谱上都记载着最后一代人密集死亡的时间……”
“时间不对,去岁的旱灾,与村民大批量死亡的时间完全对不上,死亡时间远在这之前。”陆机咬紧了牙关,说出了一个令人惊怖的猜测,“在村民死亡之后,村落里还有人照常生活着,生活、开垦田地、甚至经历旱灾。不,不对……可能不是人。”
陆机的猜测,让殷无极短暂地沉默了。
“抱歉,打扰安眠。如若各位死于非命,我会替你们讨回公道。”殷无极叹息一声,然后随手攀折一根枯枝,旋转手腕,以剑势斜挑,便将乱葬岗生生削平一截,尘烟散去,坑洞裂开,露出下方的葬坑。
萧珩方才用传讯手段把狼王军精锐派出去,此时也走到殷无极身侧,往下望去。
他却见坟下有一个鱼肚型的中空,里面堆叠着无数森森的头颅,眼眶处一片空洞。而那些几乎被碾平压碎的骸骨,早就与泥土混在一起。
他们皆是死于非命,魂魄被拘役于此,才是这般,怨气冲天。
“新鬼烦冤旧鬼哭……”陆机似乎能感觉到旷野的寒风,青袍飘扬,但心中却是寒彻。
“那个邪庙,我毁的太早了。”殷无极本以为那只是一个荒野淫祀的庙宇,但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个镇压拘灵地的阵眼。他的眼眸中映着方圆百里的山川,就算捣毁了一个葬坑,此地的怨气仍然未曾散去,“类似的地方,一定还有,天明前必须找到。”
殷无极撩起袍角,随手握剑,便要倾身跳进那乱葬坑中,却被萧珩一把拉住手腕,不赞同道:“你现在身份贵重,别下去,我来。”
“都是尸山血海里打过滚的,分什么尊贵与卑贱。”殷无极顿了顿,却还是执意,“我得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听劝。”萧珩在魔洲混迹的更久,什么邪异的术法都见过,最是知道不可冒进的道理。但是他想用这个理由按住殷无极不太可能,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主君,这样吧,老子先去,没问题你再下来,真有陷阱你也能来救,我只信你。”
说罢,萧珩不等他反驳,便是抬手召出他惯用的枪,率先跳了下去。
“王,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机看着跃入坑洞中的银铠将领,他平日玩世不恭的笑意褪去了,神情凝重着,看上去有种不同寻常的可靠。这与他战争贩子的名声截然相反。
“不要用表象去判断他。”殷无极握紧了剑,“想要真正认识萧珩,就要把一切好的坏的传闻都抛却。你把他当做兄弟,他才会当你是兄弟。”
虽为同僚,但萧珩此人性格深沉,手段老辣,想要博得一个人的好感很简单,但是他极为复杂的经历却在告诉所有人,他们的眼见并不为实。
相比之下,恃才傲物的陆机反倒是清澈见底的那一个。
“等到你真的认识他,就会发现,他是一位好将领。”玄袍大魔垂下眼,作为最了解他的人,殷无极看着那飞扬的红色披风,低声道,“也是最好的兄长。”
陆机闻言,才若有所思。
不多时,坑洞下传来萧珩的魔音,道:“下来吧,没事。”
殷无极伸手捎带住陆机,一个缩地成寸的术法,转眼就到了坑洞底下。
待到殷无极站定,随手捻起一团火,照耀着坑洞四周,他才发现坑洞四面悬吊着许多干尸,脚下也踩着无数骸骨,成堆的军械散落在坑洞里,显然是一支足以掀起风雨的阴兵。
但兴许是因为没有达到特定的条件,它们并无复生的迹象。
“如果我们在此地毫无危机感地驻扎休息,过两日后,等这些麻烦的东西复活了,一定会造成巨大的损失。”萧珩也掌灯,逐一看过那些死相狰狞的干尸,沉声道,“我们本以为敌人在前方,却未曾想到,当我们踏入敌人的领地时,战争便已经开始了。”
“明面上的敌人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暗地里的算计。”陆机以袖掩面,显然是因为魔气还不够护体,闻不得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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