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才,一身剑骨。
他该漂亮的活,或是悲壮地死,像个英雄。
渡劫境界已散,他哪怕心脉再续,也只能成为一名废人,终生不得修剑。
对剑客而言,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亲卫听从,便想去带走那以拜剑之姿巍然屹立的青衣男人,可他却如冰雕雪塑,掰不开他的手腕,也无法带离他。
他仿佛在用毕生的执念,维持着这样的姿态。
视死忽如归。
“拿开你们的脏手,不准再动他!”绯衣的年轻宗主,言语之中带着十分的杀意,紧接着,判官笔裹挟狂怒之气,无数书文,在叶轻舟身侧织出天罗地网,似乎在护佑他身侧。
“萧、珩——!”沈游之牙尖嘴利是出了名的,玉面修罗的名声在五洲十三岛亮亮堂堂,教人怕得很。他面若桃花,眼底却一片冰凉冷厉:“我总觉着,萧将军也该惜命才是。”
“萧某自然是惜命的。”萧珩话锋一转,“但沈宗主身为儒门三相,代表儒道,若是对我出手,等同于与魔门开战。”
沈游之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些沉沉的血气,显然是恨他至极,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我会怕你?”
萧珩负手而立,却是向叶轻舟侧了侧头,淡淡提醒道:“对宗主来说,现在还是救人要紧一下,他心脉已断,再过一会儿,灵力散尽了,人就该没气了。”
这沈宗主美则美矣,可惜脾气太暴,也就叶轻舟这种好脾气的人能受得住。可惜这家伙一根筋不会拐弯,显得太正直了些,比斗败了都不会阴他,而是坦然赴死,这点道道着实斗不过他这种老兵油子。
但萧珩对自己的情况也清楚得很,此时与沈游之比斗极为不智,何况白帝城中巷战,他必须坐镇,并且带去叶轻舟已败的消息,振奋士气。
比起与儒门三相交手,夺城,才是他的目的。
“不敢,陛下有命,不得与儒门三相起冲突。”萧珩移开枪尖,十分有风度地一伸手,示意自己已经放弃,然后朗声道:“萧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沈宗主要人,那便带走吧,萧某人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先不奉陪了。”
说罢,他干净利落地一转身,把残损的披风扯了一下,眨眼间便化光而去。
他脚底抹油的速度倒是快得很,生怕被沈游之追上。
但是沈游之救人心切,也顾不得向他寻仇。待到叶轻舟状态稳定下来,他自然会向萧珩千里索命,不死不休。
沈游之见他走远,才收了杀招,急急到拜剑而立的叶轻舟身侧,搭上他的脉时脸色瞬间一白。
沈游之紧抿着唇,带着些冷冷的杀气看着他,道:“叶轻舟,你不惜命,就别指着我来救你!”
“小游之。”叶轻舟掀起眼帘,见到他的脸,才有些恍然,轻声说道:“天道对我这么好,竟是让我临死之前……能再见你一面。”
他吐出一口血,脸色衰败,依然微笑:“心脉已碎,魔气侵体,药石罔顾。你也不必费心了,我……”
“我要和阎王爷抢人,还没有输过。”沈游之面色忽青忽白,却是不服输,就在他嘴里塞了一颗吊命的丹丸,怒道:“说什么丧气话,阎王三更召你,我留你到五更,七更,他也拿我没辙!”
“你可别废了我的灵药,若是随随便便死了,我可不饶你。不然,你就算埋进了土里,我也要鞭你的棺!”
“小游之,你呀……”叶轻舟看到他眉眼间的关切之色,心里一松,眼前眩晕,往日拿剑的手几乎握不住剑柄。于是他叹息一声:“还是这么任性,我若是死了,谁来顺着你呢。”
“那你就活好了,别随便死了。”沈游之的声音有些哑,他哽了一声,握着他手腕的指骨微微发白,倔强道:“你死了又怎样,天底下千千万的人,我找个愿意顺着我,不是随随便便,你以为很稀奇吗?”
叶轻舟沉默了一下,良久,才低声说:“小游之,别哭。”
沈游之眼睫一颤,强忍着声音的颤抖,然后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试图带着他走,却只觉他的体温竟然冰凉如此。
“谁哭了?”他还是嘴硬。“续命的药我多得很,你还没散魂,心脉碎了又怎么样,我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可是跨越生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依然微微一笑,安慰着沈游之道:“好,都听你的。”
他还能再活多久呢?他的身体如今是锁不住修为的漏斗,余下的修为全部流逝后,他可能就要死了吧。
但在死前能够见上沈游之一面……
他很高兴。
第101章 彼黍离离
距离仙魔大战开始时, 已过去整整一年。整个仙魔格局翻天覆地。
半年之前,儒道七万修士参战,越过东桓边境, 不仅救下道门残余修士,更是将败北的道门剑神带回。这对如今的仙道盟主宋澜来说, 是极大的恩情。
听说是宋澜主动放低的姿态,写信恳求圣人救师弟叶轻舟一命,作为交换, 甚至还让出了一半的仙门权柄。
在接到道门求援后,圣人不计前嫌, 向魔门宣战, 同时领着风飘凌、白相卿驰援东洲,叶轻舟被沈游之带回微茫山施救,沈宗主也代替圣人镇守中洲,以防外敌。
萧珩已经打下白帝城, 但魔兵已经十分疲惫,再与以逸待劳的儒道修士作战, 实在是讨不到便宜。
后来,萧珩据守白帝城不出三个月, 实则养精蓄锐。而坐镇西线的帝尊也默契帝停止了向西扩张,在短暂的修整后, 调转方向,朝着中部而来。
与此同时,萧珩休整结束, 魔兵再出发时,不再是当时铁蹄快马,打算迅速席卷整个东桓洲的态势, 而是同样也向中线行军,打算与殷无极汇合。
东桓洲中部,苍茫野,魔道帝尊与他的大帅终于会师。
野穗子布满田埂,在风中摇曳。魔兵来时路,已经完全被魔道势力割据,再往前推进,越过饮冰楼势力范围,便是清净山。
至此,隔野而望,再无天险。
道门江山半壁,尽数沦陷。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小童的歌谣在田埂上回荡,少儿不知事,唱着亡国之歌,却不知这些身着漆黑铁甲的,便是大人口中无恶不作的魔。
传说,魔来自于蛮荒的大地,食人肉,喝人血,身高九尺,青面獠牙。尤其是魔君殷无极,传说他嗜杀成性,残暴万分,睡在俘虏的尸骨上,还以杀人取乐。种种传言,可止小儿夜啼。
而事实却并不完全如此。魔兵一路目标明确,未扰凡人城池,可仙门大城中,除却几座献城投降,被魔道完全接管外,其余皆是战至城破,也有不少道门修士宁死不肯落入魔门手中,沦为俘虏,或是战死,或是殉城而死。
但无论如何,北渊魔兵是外来者,在短暂的一年内,掀起十几场战争,或是遭遇战,或是守城战,杀了无数仙门修者。
魔兵军容整肃,铁蹄践踏山河,玄金旗帜几乎漫山遍野。
走在最前方的是玄袍的魔君,袖口收窄,配着银色的护甲,麒麟暗绣行止见宛如流动。
他不愿坐在帝车之中小憩,又格外爱这夏末的阳光,便时不时地出来走一走。
殷无极听见风中传来小儿的歌声,于是也轻袍缓带,行走在半人高的野草中间,缓缓诵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帝君说到“此何人哉”时却又是笑了,好似只有他自己,才能品味其中的百般滋味。
天道逼迫他出走了半生,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而如今,他却挥师至此,迫的千万人亦然因他而流离。
这是他的罪与罚。
“陛下,您在唱什么?”他手下的将官皆是土生土长的魔修,虽然随他离开北渊征战一年之久,却听不懂歌声里的典故。他搔了搔头发,薅了一把地里的穗子,“这不就是野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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