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们怎么转,最后一定会回到回廊中,看见亭中的美人。
殷无极其实不怎么会弹琵琶,只玩笑似的试过两三次,更多还是和谢衍学琴。琴为君子之器,而弹琵琶的多是乐师或是女修,谢衍认为他不必练,这段时间,他为了让自己人设更鲜活,甚至还煞有其事地要谢衍给他斫了个琵琶,虽然他没弹过一次。
“真是麻烦,要不留痕迹啊……”殷无极用拨片扫了扫弦,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这些已经被阵法聚拢到此地的细作。
他从容地偏了偏头,躲过极为阴毒的鬼火。一支玉簪因为没有固定好,又从他发上坠下来,摔在地上。
“真可惜,是夫君给我簪的呢。”他的发丝太滑软了,自己偏又簪不好,殷无极不满道,“在家里放火,真是过分的鬼仆……”
怎么回事,不是传说……那个姓谢的,他家夫人是个漂亮花瓶吗,他们这些专门做脏活的鬼修也能失手?
殷无极可不管他们的惊疑不定,他自己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大抵是压抑久了,变成这副古怪又疯癫的模样,神经兮兮的,也就师尊愿意纵容他。
他也乐得清闲,整日折腾着这些细作,看上去笑吟吟的,眼睛里却不笑,凉冰冰的像是在看死透的人。
殷无极垂眸看向五弦琵琶,眉间似乎有这一抹情愁,哀婉而动人。他清了清嗓子,开口便唱闺怨,却蕴含沉沉魔音:
“……闺中少妇不曾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手里拿着短刃的鬼侍女,本想从背后靠近,听他这么一吟,简直绝倒,整个鬼扭曲到变形。
这位谢夫人还闺怨?闺怨个锤子啊!
谢大人每天都会准时回家,不沾酒色,哪怕院内被这位谢夫人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艳鬼,在白衣清霁的谢大人眼里,恐怕只能看到谢夫人一个,也只会环着她的腰喊卿卿。
这含怨的唱词,他还唱的哀转久绝,好像谢大人不准时回家是多天大的罪过一样。
“……这都亥时了,什么宴都该结束了,也该回来陪我了吧。”殷无极拨弄着琵琶,自言自语道,“夫君该不会真的教我独守空闺吧,万一被乱七八糟的鬼爬了窗户,毁了清誉怎么办,夫君说好了要保护我的呀……”
“区区阎罗之位,在我看来,根本不值他一顾。”殷无极拨着琵琶,方圆之内,却不知多少鬼修魂魄皆散,坠入那色彩斑斓的池中,化为无形无念的幽火,他却尤在自语,眼睫垂着,“这封侯又如何,好没意思,不如在家替我簪发描眉……”
渡劫魔修的魔音已经足够有杀伤力了,搭配他只知乐理 ,却弹的乱七八糟的琵琶,怎一个销魂了得?
又不知几个鬼修一头栽入池子里,殷无极却眼皮也不抬,兀自代入了什么,眼中又蕴着盈盈的泪,唱道:“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魔音破坏的是鬼修的形体。
以鬼侍女身份潜入的鬼修小桃红,换算成人类的修为,也都是化神上下,她们完全不认为自己会栽在这样一个花瓶身上。
可当她看着面前的姐妹字面意义上的炸成烟花时,整个鬼都不好了,她慌不择路地跑着,可是回廊的尽头,永远只通向抱着琵琶背对她的谢夫人,那个看似柔弱的背影,现在已经是恶魔的代名词。
她咬着一口银牙,心想:“拼了!这一定是什么大能护着她的禁制,只要找到弱点,就能……”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继而是神魂撕裂的剧痛。
殷无极伸出手,接住那飞散如梨花的白色光点,笑道:“这是哪只鬼魂,飘散的样子可真好看,合该在家做个照明,云霁看书的时候还嫌鬼界太黑,光不够亮呢……”
小桃红意识消失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含着笑的美人,姿容昳丽绝世,可他的眼睛却是刻骨的冷。
殷无极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庭院,甚至还托着腮,有些失落地道,“我的观众呢?他们去哪儿了?”
但他看见池中增多了一倍的萤火,很快就掬起一捧,塞进纸扎的花灯里,看着玲珑灯盏旋转着撒下光晕,他甚至还哼着歌儿,把灯挂在了亭上,一盏又一盏,点缀着回廊内。
殷无极把谢宅的所有鬼修都屠光了,一个没留,却是取了它们的魂魄点灯。
他要让唯一能破开这座阵法的那个人,一回家就看见亮堂堂的路。
第188章 天道批命
谢衍独自走在寒冰地狱中。
脚下是霜冻冰晶, 挣扎扭曲的恶鬼被冻成一座冰雕,受尽剥皮之刑。落在这里的都是在阳间伤人肢体、奸盗杀生者,都是罪有应得。
森罗十殿, 为阎罗所居之地, 亦是鬼界审判庭。唯有此间掌握权柄的十名鬼修大能才可担“阎罗”之名。
而阎罗也分高下, 第一殿为最末,第十殿为最首, 下位者可挑战上级。只要杀死上殿阎罗, 自己即可从末等搬到上殿去,权力也更高。而前三殿阎罗, 则是时常被无官阶的鬼修大能挑战, 是阎罗里最危险的人物。
可想要挑战成功, 也绝非易事。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第一至第三殿阎罗, 会利用自己在鬼界滔天的权势,几乎不择手段地把挑战者按死在还未成长时,换自己一个高枕无忧。
谢衍进城不足半月, 便连斩三名原先最有把握挑战阎罗之位的候选者, 成为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不仅是前三殿阎罗派人潜入谢宅,连上殿阎罗也加以垂问, 意图打探他的情况,最好捏住他那小妻子为棋, 哪怕这样的人成功踏入森罗十殿,也要服从于他们的指示。
无间阎罗便是第六殿枉死城的主宰者, 也是唯一爬到那个地位的女性鬼修,除了风流之名,在鬼界的风评不算差, 至少,她守诺。
“谢道友只拿了我的情报,却拒绝我的人帮助,是觉得自己一人一剑,便能杀穿寒冰地狱吗?”在谢衍来之前,无间也曾问道,“第二殿厉寒天并非易于之辈,最是阴险凶残……”
“不必。”
“这样有自信?”
“无他,唯熟手尔。”谢衍的神情淡淡。
“啊?”无间阎罗有点愣。
杀阎罗能有什么熟手,难道你还不是第一次杀吗?
红尘卷给他的试炼,也是一场劫难的预兆。为了真正骗到谢衍,不仅鬼界的地图,连阎罗的实力都是一比一复刻。
谢衍拿着返魂香杀穿地狱时,是从第一殿杀到快第七殿门口,不甘的鬼界阎罗们合计了一下,才肯给他开回忆湖的大门。
红尘卷里,自从得知爱徒死讯,他过得简直荒谬。
不仅动用禁术,更是屠遍魔洲,杀穿鬼界,只为寻殷别崖散落的魔骨与三魂七魄,试图把几乎挫骨扬灰的徒弟给拼起来……
罢了,还好未曾发生,不必去想。
谢衍敛了敛眸,徐徐走在冰层之上,衣不染尘。他随手一剑,将围拢而上的恶鬼一剑涤荡,左手掐着法诀,引动寒冰地狱的烈寒暴雪,几乎把整个冰层之上都犁了一遍。
梅姿鹤骨,白衣如仙,却是比阎罗还阎罗。
“已是亥时了,我得快一点,别崖还在家等我。”他舌尖抵着“家”这个字,无端地感觉温暖,于是欣然拂袖,踏上寒冷的冰阶。
而他所过之处,第二狱豺狗鹰犬,全灭!
谢衍踏入阎罗殿中时,子初玄武罗盘上的指针已经偏移,他仿佛踏入了一片绝地死城。
第二狱阎罗,厉寒天。
他手持剥皮刀,臂上缠着寒江锁,已镇守鬼界第二狱近三百年,这法宝就是从上一任处得来。在这期间,他不择手段杀死过许多挑战者,没有一个鬼修能够成功进这殿门。
这个姓谢的,是唯一的例外!
但无妨,很快他就会死在自己的刀下。厉寒天的神色狰狞扭曲,魁梧的身形如同小山,站起时显得极为巍峨,让如青竹的白衣修士显得格外单薄。
“现在放下你的剑,向我跪下求饶,还来得及!”厉寒天持刀走下殿内的长阶,看向挑战者时,眼中却尽赤,满是杀意。“否则我要把你的鬼体剥皮拆骨,吸光你所有的力量——对,最好吊着你一命,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娇花一样的小妻子被万鬼轮番享用蹂/躏,生不如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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