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一笑,在对方炽热的眼神中,把那册书放在了他的手里。
“我已经手抄了一份,留置儒门黄金屋中。而这原稿,料想在农家的手中更有用些。衍便送予齐宗主,希望齐宗主能够将其补全,好好地传承下去。”
“圣人、这太贵重——”齐禾双手接过,如获至宝。
他的双手还有些粗糙,那是常年摆弄农具与田地的痕迹,他极是朴实地承诺,“农家,谢圣人赠宝——如圣人有用得着农家之处,我齐禾及农家弟子,听凭圣人差遣。”
“既然如此,宗主可愿帮我一个忙?”谢衍要的便是这句话,一赠一答之间,他就轻描淡写地将农家收入麾下,此时再向他们开口,便是极其容易的事情了。
“当然可以。”齐禾忙不迭答应,问也没问是什么。
“劳烦齐宗主,培育一种可以抵抗虫害和水涝的作物种子。”
“啊,这……”齐禾愣住了,“咱们的灵田没有虫害啊,也不会浇太多水,更是没有水涝之患……”
“天机不可泄露。”谢衍似乎不欲告诉他原因,只是道,“不要以灵壤为田地,希望这样的种子生命力极其强韧,在最恶劣的土地上,也能成活。”
“既然圣人需要,那在下必定尽力而为。”齐禾虽然觉得困难,但是也颇有挑战性,何况圣人也没有给明确的时限,他长施了一礼,应下后,便退下了。
先前的百家之争里,他们被谢衍的行事作风折服,今日也大抵猜到了他的意图。
大家都是读书人,他们整天争权夺利,互相扯头发,闹的水火不容的。平日里没有人对比,显不出什么来。但是当他们站在了谢衍面前,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法承受他淡淡的一瞥。
只是一眼,足以让他们低头俯首,自惭形秽。
“下面是边境守备。”谢衍的声音不疾不徐,沉稳无比,“还是劳烦兵家诸位统领,各宗门抽调部分人手,组成联盟,归兵家统筹。”
“边境近日颇有骚动,魔尊赤喉兼并落月城,离我中临洲边界仅有百里。虽然如今还未有动静,倘若魔尊在我边境陈兵,必有一战。”
“医宗……”
谢衍一件一件地把事情安排下去,百家面面相觑,竟是挑不出任何错来,更别说为首的几家宗门,皆是心服口服,高呼圣人英明。
“圣人,我墨家还未有事务。”原本是想争边境守备的权,墨非被圣人一点,心思熄灭了,但是心里还有些迷茫。
谢衍这次的动作颇大,儒门的七贤都给他派出去了,其他人都领了命,唯有墨非环顾各自领了事务的同道,心中有种搔不到痒处的失落感。
谢衍心里自是有数,看了一眼墨非,微笑道:“墨宗主与我同行。七天后,有一场水患,随我去治水。”
“水患?”墨非愣了一下,“您想做什么?”随即,他紧紧皱起了眉,道:“圣人,天道既是定了灾祸,若是插手,岂不是……”
“天道才不管这些。”谢衍淡淡地道,“事在人为,你和我一起去,带上墨家的规与矩,先去勘探地形。”
明明是沟通天道的圣人,他却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事在人为。”
墨非心神一慑,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有些失神了。
“时候差不多了,把他放出来,这次随我一起去,就说是我的意思。”谢衍顿了一下,然后吩咐跟随着他的小童,语气有些古怪。
小童应了一声,本想离开,又被谢衍叫住,于是他回头:“圣人还有什么吩咐?”
谢衍负手而立,看向微茫山的某一处,似乎含着些动人的温情,他叹息道:“在洞口喊他即可。”
那个“他”是谁?墨非本是皱眉想着,可看着方才高高在上的圣人,如冰雪一样的眉目,染上几分无奈与柔和,他忽的福至心灵。
是了,应当是被圣人关在微茫山的“无涯君”了。
第130章 战争灾兆
“这就是百川之水的源头?”
淮水是中临洲的命脉之水, 东入大海,但因为多支流,水势汹涌, 常有水患。
所以在谢衍说起水患时, 墨非不以为意, 只道是寻常。
可在他从那与世隔绝的灵山上走下来,真正踏上潮湿的土地时, 他顿时不说话了。
大水退去了, 什么也没有留下。原本是房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地基。有些还没有被冲走的烂木头、残破的布衣与白骨, 在裸/露的淤泥地上, 显得分外刺眼。
“看到了吗,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谢衍墨色长发系在背后, 却是一身低调内敛的青色儒衫布衣,好似一名寻常的书生,那张清雅淡漠的面容, 却显出圣贤的悲悯。
“师尊, 这一片已经没人了。”殷无极跟在他身后,手中握剑, 从空荡荡的土地走回他身边。
他一身黑衣,踏过数百年岁月, 目视这一景象,难免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
他太熟悉这种日子, 水患之后便是饥荒,饥荒后,紧接着的就是疫病与战乱。
他自有记忆起, 便是爬出万人坑与乱葬岗,扒开尸堆去寻找钱财与食物,与野狼搏斗,与豺狗抢食,与山匪生死搏杀。他看过饥荒与战乱,躲过人相食的炼狱。他拿起了匕首,为了活下去而杀人,但凡是威胁他的,都要死。
他就这样摸爬滚打着逃出战场那片炼狱,可就算逃了出来,也依旧是浑浑噩噩地游荡在世间,像是孤魂野鬼,不知来处,不知归途。
直到那一日遇到了谢衍,得了他的教化,他才从鬼,慢慢地变成一个人。
“别崖,过来。”谢衍走走停停,似乎发现了什么,眉峰轻轻蹙着,习惯性地唤他,“测这里的水土,判断一下水是什么时候退的。”
殷无极似乎找回了些少年时代的错觉,他应了一声,与他凑在一起,研究这水的流向。
“这也能测?”墨非拿着自己的尺与矩,正不知自己该干什么,却发现殷无极从袖里乾坤拿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法器,用纤细的那一头刺入地表,上面的刻度便开始跳跃,不多时便到了一个峰值。
谢衍和他肩膀与肩膀挨在一起,两人神情都很严肃,不知在交流些什么。
墨非靠近,听到殷无极道:“……大抵是数日前的酉时退去的,若要追上这股灵流,我们还需要往东走,到上游去寻找办法。”
“百姓往哪里迁徙了?”谢衍手中捏着诀,似乎想算上一算,殷无极却一手握住他的手,十指扣住,显得有些霸道强势。
他哑声道:“我们往东,自然可以从流民口中打探。这次洪水既然是天道安排,就断然不会让你插手的,算了也是白白消耗自身寿命。”
“好罢,听你的。”谢衍略略勾起唇,看着他握住他腕子的手,挑眉,“不躲了?”
“没躲。”殷无极沉默了一下,道。
殷无极原本体热,可谢衍只是一碰,却觉得他的手比之前更凉了些。
谢衍蹙了蹙眉,似乎想要反手搭他的脉搏。
殷无极立刻把手背到身后,倒退一步,显然是无声地抗拒。
“又闹什么?”谢衍又觉得头疼了,他仍然伸出手,掌心向上,在等殷无极把手腕交给他。他弯起唇,打趣道,“这么别扭,只是要探你的脉搏而已,这般娇气害羞,我还以为我养了一个姑娘。”
殷无极不能让他发现异常,面对这明显的取笑,只是不软不硬地回怼了过去,笑道:“若是个姑娘,师尊此举就是登徒子了。”
“又闹脾气?这般与为师说话。”
“师尊管得太多了。”殷无极却是不领情,道,“徒儿长大了,您不必事事都管。”
两人拉锯了半天,最后是墨非打破了沉默。
抱着尺与矩的墨家宗主讪讪地站在一边,十分怀疑人生地看着这对修真界有名的师徒,若是不告诉他这两人的关系,他当真以为是一对道侣打情骂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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