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极猛然攥住他的手,把他向身前一扯,逼近他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微微舔了舔唇角笑道:“养虎为患啊,谢先生。”
“所以,你想我现在就杀你?”谢衍并未在意他刻意的冒犯,他在自己门下时,总是行止有度,压抑深沉,此时却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恣意的很,却显得鲜活极了。
他伸手从他的后颈摸到他的喉管,冰白色的手指轻轻扣住,仿佛下一刻就能拧断他的脖子。只是虚虚一搭,那股威压就让殷无极绯眸一缩。
“杀你很容易,但是,我要你活。”谢衍眯起眼眸,那股执拗而冰冷的气息,让殷无极呼吸一顿。“不需要其他的价值,只要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活着,便足够了。”
殷无极一怔,随即向后一仰,窝在软枕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活着,就够了吗?”连胸口的伤都有些裂开。“谢先生,你说我天真,你才是最天真的一个吧?”
“天生魔体,又鲸吞了赤喉的魔气,道祖、佛宗那两个老家伙,当真没有让你杀了我?他们就不会追究你养了一个未来的敌人?”
“我自有考虑。”
“倘若我憎恨仙门,执意与你为敌呢?”
“再杀不迟。”
殷无极看着他白皙的下颌,还有张合着的淡色嘴唇,心里却在想,若是亲吻上去该是什么味道。
这种大不敬的欲望,在他心里早就深种,如今无所顾忌,他求死心切,更是荒唐,于是伸手在谢衍的颈后一勾,一个翻身,把他按在了榻上。
谢衍似乎也没想过殷无极敢这么放肆,右手捏住他的肩骨,似乎随时打算给他个教训,可视线触及已经渗出红丝的白色绷带,他原本打算一击把他轰开的手微微一顿。
殷无极一只手支在他的颈侧,一手按着他的躯体,漆黑如鸦羽的发披散下来,衬着绯色的眸,分外缱绻。他平日里低头垂眸时显得恭顺的容貌,如今成魔,却像是盛开在血池里的优昙婆罗,有种别样的蛊惑。
他垂眸浅笑,唇也似乎被自己咬出些血色,魔纹因为情绪波动蔓延在脸上,有种靡靡的绯丽。
就连谢衍,也不禁恍惚了一瞬,差点被这惊心动魄的魔魅影响。
“谢先生呀,你就是自以为是这一点,最招人恨。”他低头时,漆黑的发也落在他的两侧,如锦缎一样光滑,唯有双眸如同燃烧的火,不甘,憎恨,杀意,渴求,一切都纠缠在一起。
里面的情绪太痛苦。谢衍怔住了,他到底有多久没有回头看过殷无极,他又一个人趟过了怎样的炼狱,才能酿成这样的苦。
殷无极长睫一抬,明明神色憎恨,声音却温柔入骨。他用手心近乎轻佻地拂过他的颊侧,看着那双冷淡如冰雪的眼睛,终于浮现出薄冰破碎的动容。
他本想不管不顾地吻下去,最终还是顿住了。
在他的唇上三寸,殷无极轻轻一叹:“谢云霁,杀了我罢。”
他的声音近乎祈求,有种甜蜜的绝望。
“别让我恨你。”
第140章 势不两立
谢衍没有回答他, 只是按住了他的麻穴。
“谢先生,你——”
殷无极本就是强弩之末,凭着一腔不甘在他面前绷着。谢衍曲指一点, 他便失去意识, 像一只倦鸟落在他的怀里, 轻轻蜷起来,好像受伤的小兽。
无情无欲的圣人终而轻叹一声, 扫了一眼他紧紧攥着的青色衣角, 像从前一样抚了抚他的发顶和侧脸。可是在他的掌心触及肌骨时,他才陡然惊觉, 殷无极在忍受着怎样的折磨。
魔气在他的皮肉之下翻腾着, 与躯体里本身的灵气互相抗衡, 片刻不得平静。
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是仙魔转化时必须经过的一道坎, 可他的反应却前所未有的剧烈。这些,他却半点也未显露出来,仍然自若谈笑, 从容赴死。
难怪逼他出手, 这种非人的折磨,死才是一种奢侈。
好, 当真是好。
谢衍本是被他气得发抖,现在反倒冷静下来。在中临洲这种灵气充盈之地, 他的反应尤为剧烈,因为这并非适应魔修生存的土地。洞天福地天生的灵气, 于现在的殷无极而言,只是饮鸩止渴,吊着他的命, 却又让他更痛苦 。
想要活下去,他必须快一点去北渊洲。
“千年苦心,付诸东流。想死,也得我准许才行。”谢衍自语,却长袖一展,把在他怀里安睡的青年护的更紧了些。
他的别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乖了。
少年时的殷别崖,也曾躺在他的膝上,脸上盖着一本书,睡的香甜。也曾因为弹错了音,伸出手被他打板子,性格又倔强,咬着唇,死活不肯喊疼。
那时候,他说什么,殷无极都听的很,好像他是这世间唯一的仙人。
他或是笑,或是执拗,又或是怯怯地,唤他谢先生。
后来,又开始叫师尊,一声一声的,好听得很。
可如今再听到他沙哑的,一声声唤着“谢先生”,却听出十分的百味杂陈,好似是撕扯开心肝肺腑才能掏出的称呼,唇齿间也透着疼。
谢衍扣住他的五指,灵气灌注进了殷无极被魔气横冲直撞破坏过的灵脉。
他仗着自己境界高出一大截,强行替他梳理一片混乱的灵气与魔气,也亏得他们的修行功法一般无二,殷无极对他并没有太多排斥。
“师尊……”
就算是疼的狠了,他也只是在谢衍怀里微弱地挣扎片刻,攥着他衣襟的手收紧,冷汗浸透了脊背。
谢衍看不得他这般模样,手指捋过他的发,然后轻抚着他的脊背。
无论他现在变得多厉害,在师父的眼里,他永远是当初捡回来的小家伙。千年过去,他们早就成为了彼此最亲密的存在,这又哪是一时半会能够抹去的呢。
他就算入了魔,此时在谢衍眼里,却好似一只湿漉漉的小兽,被拔去了所有的爪牙,只能依赖他。谢衍心中一阵酸楚,抚着他的后颈,感觉他情绪还是不稳定,便是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
这时,他才感觉到,殷无极正在发着高热。
兴许是沉溺于这样的温柔,殷无极紧皱着的眉头,此时也微微一缓。
圣人身上,总有一股幽冷的白梅香,与室内燃着的水沉香融为一体,成为他千年里最熟悉的味道。
那是安全的味道。
殷无极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梦里,他身处幽深的黑暗中,四肢缠着冰冷沉重的锁链,看着一袭白衣的圣人点着一盏灯,向他走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仿佛一眼能够望断天涯。
只是片刻,他轻叹一声,道:“别崖,活下去。”
然后,转身离去。
那一盏风灯,也渐渐地在黑暗中飘远。
最后的光也消失了。
他醒来时浑身冷汗,但是灵脉内缠绵的疼痛终于偃旗息鼓。
小小的私塾好像是被遗落在时间的角落,无声无息地矗立着,成为他记忆的风向标。秋雨更绵绵,阴冷的气息似乎要钻进骨子里,殷无极走到廊下,却没有看见听雨人。
殷无极翻捡室内,没有水沉香,没有缕缕药香,什么痕迹也没有。
他好像一缕风,一场梦,抹去了自己所有的行踪。
谢衍走了。
“真是谨慎,看来你过得也不太舒坦。”殷无极精赤着上身,盘腿坐在廊下,感受着细雨飘落在身上的冰凉。
若是谢衍还在这里,他一定会站在他的左侧,目光漠漠,听着万物生长的私语。
殷无极并不觉得他离去了,只是含着笑,仰望着天上的阴云,自顾自地说道:“谢云霁,今后我不陪着你啦,你会觉得孤单吗?”
*
殷无极没想到,在逃亡路上再见到谢衍的时候,会是这般模样。
他似乎是经历了一番战斗,懒懒地坐在着道门、佛门追兵的尸首边休憩。他拔开酒囊的塞子,灌了一口,酒液顺着脖颈沾湿了衣襟,这并不是端庄拘束的儒门习性,而他也半点不在意,颇有些快意和潇洒。
那些尸体垒在一起,胸口要害处是干脆利落的剑伤,他们个个怒目圆睁,似乎不理解自己为何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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