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巫族!藏于幕后,玩弄傀儡戏码,蝇营狗苟,不敢见人——那些个巫族豺狼走狗,皆是狂信之徒,为人奴者,不值一提。”
“妖族,更是内斗频繁,无暇他顾,哪怕有生而为大妖,却是兽性未褪,能护一族之平安者,有。可复一道之辉煌者,无!”
“海外世家更是无人可用,蜗居海外,儒道有你的布局,区区虫豸,想要逐鹿中洲,不过痴人说梦!”
白衣圣人听他如此傲慢的评价,却是半点也不觉奇怪,反倒微笑。他以杯盏沾唇,目光追逐着帝君傲视天下的背影。
沉默的史官,落笔如行云流水,将这一番君王说英雄的高论,尽数载入纸上,留后人观之。
殷无极徐徐走到他身边,负手而立,倨傲笑道:“道祖远游、佛宗避世,早已不问仙门多年。他们才是真正老了,畏惧激流,不谋革新,明哲保身,只求出世——虽居圣位,却不配为当世英杰!”
“比起浩劫之前,圣贤行于大地,天下英杰辈出,志士仁人,皆于史册留光辉一笔——当今的五洲十三岛,天路断绝,大道沦丧,英雄绝迹,今不如昔!”
“别崖这般狂傲,莫不是觉得自己横绝天下,当世已无人堪与你匹敌?”谢景行的面前是天下一局,棋至一半,那不见血的厮杀,竟是显露峥嵘之相。
“不。”殷无极评价完众道大能,又拂衣敛袖,坐回谢景行的对面,重新执起黑子。“这天下不是没有英雄。”
帝尊将这黑子一落,敲击棋盘时,竟是有踏破山河之势。
他笑道:“天下英雄,唯有我与君。”
看着这黑子连成一片的攻势,圣人的手中执着白子不落,于棋局背后,睁开宛如星辰的眼睛。
天地颠覆,山川倒悬,棋局如星罗。
而对弈者,唯有二人而已。
帝尊支着下颌,看向圣人平静而淡漠的侧脸。
哪怕只是不闻硝烟的棋盘对弈,也仿佛当年在两军阵前,一圣一尊,各为其道,互相厮杀,至死方休。
这一瞬间,殷无极仿佛听到亘古至今的回响。
明月悬空,天水一色,唯有圣贤君子曲水临江。
他见仙人青眼高歌。又是高歌。
他见白衣圣踏天路,剑斩山河。
他见谢云霁除弊病,清四海,丈量山河,教化天下……
这天下不过一局棋,他们皆是弈者,各自执掌一道,排兵布阵化作珍珑局。可他们斗至如今,谁又知,这漫长的道统战争中,他们是英雄惜英雄,还是英雄杀英雄?
谢景行瞥来一眼,却洞穿千秋万古,终而,眸底只印着他一人的倒影。
他再度落子,只是一步,百步皆活。
圣人微笑:“还未分出胜负。”
棋盘之上,黑白纵横,龙争虎斗,竟是势均力敌。
殷无极终而扬声大笑,极是恣狂不羁。
“圣人呐,你且看,这天下,尽在一局中啊。”
第85章 妖祸灭国
黑与白, 棋子如星辰的交汇。
正如这纵横捭阖的一尊一圣,于这天下一局中博弈。
曲终人散,别院之中, 凤凰花树下,魔君与圣人先后离去, 杯盏中只余残酒。唯有青衣的史官还站在原地,久久地观察着棋盘。
这一局至此,已然势均力敌。
想要分出真正的胜负, 唯有落到最后一子。
平局耶?未平也。
残棋终成残局,留待下次再续。
而史官的眼洞穿世事, 终究从那针锋相对的落子中, 捕捉到二人隐藏在岁月之中,隐秘而动人的情谊。
风起云涌,陆机听到这层叠阵法外的干戈声,这最后的世外桃源也终究要破了。紧接着, 是整座王都地动的声音。
当外界的鬼气漫入院落时,原本盛开的凤凰花, 转眼凋零为枯树,原本的碧天骤现阴云, 陆机上一刻还在灼灼春景之中,下一刻便置身于灰暗的阴云之下。
“大争之世啊。”
魔门的军师将这残局记录完毕之后, 负着手望向远处妖雾笼罩的宫城,黑夜里法术的光芒,如同乍现的流星。
他走出院落, 手中春秋判凌空展开,他的脚下浮现四方阵法,四周墨迹飘散, 皆是他的春秋一笔。
私塾之外,空荡无人的街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举火的士兵。他们面色惨白,成群结队,犹如幽灵,着铠甲,执干戈,身后却凝结着阴惨的怨气,讨伐逆贼的呼声刺耳至极。
“妨碍升仙大业,窝藏儒生逆贼!”
“陛下有令,杀无赦!杀无赦——”
连绵的火光,照亮了十里长街。
雾气弥漫之处皆蛰伏妖祸分/身,而最后的阵法也即将失守,以他们的元婴修为,想要在仙门的千年谜题之中活下来,已是太难。
而经过这一段时间谢景行与陆机的轮番教学,与他们日日不曾懈怠的除妖修炼,红尘世界没有天劫,但他们皆是修到了自己所在境界的大圆满。
这样的根基,足以让他们顺利进阶,未来更是受益无穷。
当然,首先要活着出去。
墨临驱使机关木甲,领着墨家门人挡在了众同道之前。墨家机关甲似金似铁,极为坚硬,可以勉强抵挡第一波对私塾的冲击。
这些士兵看上去像是人,却不知痛觉,不知疲倦,比他的机关还像木偶。
韩黎与法家弟子负责侧翼掩护墨家,墨家机关甲与之对阵,刀兵所至,那些士兵皆不会流血,即使肢体断开,士兵仍然可以移动,就算被斩断四肢,还会在地上爬行,浑然不似活人。
即使他知道城中走尸遍布,此时亦然头皮发麻。
士兵的箭矢与枪尖,皆有着一簇幽幽的阴气,不可沾衣,否则会被当即蔓延四肢。
方才有个倒霉的弟子一时大意,被刺中手臂,阴气竟是直直窜上他的肩膀,最终他竟是不得不断臂求生。
陆机从别院走出时,正好见到他们陷入苦战。
他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墙壁,与那被破坏的第一层阵法,见聚灵已散,便知为何圣人别院阵法被破。
“这些都是阴兵。”青衣军师嗤笑一声,拂袖道:“动动脑子吧,怨气凝结成的阴兵,可不能用寻常手段除灭。”
韩黎闻言,眼神一肃,深深作揖,道:“多谢陆先生提点。”然后对着自家弟子喝令道:“法家门人,随我迎战。”
理宗张世谦宽袍长袖,身上薄光闪烁,显然是在这些日子的历练中心境颇有提升,此时运用术法也更为精妙。
心宗理宗同出一源,此时见理宗冲在前面,心宗弟子们便也执笔,写出干戈之文,金铁铮铮。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陆机一合折扇,唇角含着笑意,道:“还算不错。”
魔门军师是个全才,除却文采出色,更有兵法才能,只是在战场边缘穿梭来往,指点几句,便能让人豁然开悟。
就是他的嘴实在是太毒了些。
“迂腐!亏你还是兵家的人,兵圣孙武也得被你气活了。”
“会读书就是会打仗?你对面可是不会疼痛的阴兵,照本宣科有什么用,不如回家种田,好过在这里丢人现眼。”
“法家的下去,就是拿‘秦律’也没用,阴兵怕你们砍头炮烙?换理宗上。”陆机用折扇一点,指了几个理宗弟子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九歌’用成这样,你们风宗主首先要逐你们出师门。”
众弟子:“……”被喷到自闭。
看着已经对敌已经像模像样的儒道弟子,陆机心中早已有成算。
圣人这些时日的教导,无疑是想将一盘散沙的儒道拧成一股绳,而从这些年轻弟子切入是最妙的选择,影响一个宗门的未来,才是真正目光长远的布局。
而他也参与其中,不仅是陛下授意,也是他知道圣人归位之后,想要更深地掌握儒道未来的动向。
火光明灭,映照了神机书生俊美苍白的脸。而他却执着折扇,敲打手心,唇畔笑意若隐若现,好似将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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