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无忧城,迎来了两位贵客。
无忧城城主是合体修为, 身材中等,平日里笑眯眯的,像是个弥勒佛,看上去很是和善。
如今他却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和随从在城外翘首以盼,显然是对即将到来的会面极度紧张。
谁不紧张?道门和魔洲都打成那样了,圣人与帝尊却要于无忧城会晤,这一场见面,足以影响五洲十三岛的未来!
圣人素来放舟云海,宝船也是极为恢弘风雅,远远看去,只见云中伸出船帆,在风中猎猎。不过瞬息间,宝船抵达城门口,放下舷梯。
无忧城主抬头看去,只见白衣圣人身姿如鹤,率先走下船,儒门三相各领弟子紧随其后,不多时便飘然至门前。
谢衍依旧身着标志性的白衣儒袍,长发却高高束冠,而那白衣看似朴素,可仔细一看,织料在阳光下却流动银光,衣摆飞扬时有如云蒸霞蔚,显出圣人对这场会面的重视。
他的背后背着一把由布条缠绕的剑,将山海剑的神光牢牢封住。让人心中不禁打鼓:倘若圣人与那位帝君一言不合,是不是就会直接打起来?
“胡道友,烦请带路。”风飘凌沉声问道:“不知北渊洲的人来了吗?”
“风宗主,不劳挂怀,陛下仪仗已至!”西方云海之间,有人长啸穿透层云,极为意气风发。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八匹火麒麟呼啸而过,背后拉着的黑金色帝车通体流光,所过之处掀起狂风,又是一道暗夜的影,天狗食日一般遮蔽当空的骄阳,正如那位帝君带给五洲十三岛的震颤威压。
这是圣人恢复圣位之后,第一次与他公开见面,无数双眼睛见证着这一幕,要将其永留史册。
凛风将至,谢衍于高高的城门下负手而立,看向那破云逐日而来的帝车,如同一轮金乌坠落在他眼前。
继而,搭在黑金色帘子上的是一双修长而苍白的手,紧接着,一声低哑的笑声传来。
“隔世相见了,圣人啊。”
他的声音如同一声悠久的钟鸣,敲击心上。
“帝尊不肯见我?为何隔着帘幕?”谢衍看向他搭在帘子上的纤长手指,眸光极深极暗,淡淡地道:“莫不是怕了?”
谢衍的语气极为尖锐,但凡有些气性的,都不会忍。
他看见殷无极的手蓦地轻颤一下,然后从从容容地撩起帘子,笑道:“既然圣人想见本座真容,自然无有不应。”
帝车中支颐斜坐的,是一袭玄袍的魔君,正似笑非笑地俯瞰一切。
深绯的眸,檀墨的发,苍白的肤。
那张极具冲击力的昳丽容貌,是惊心动魄的艳绝。
他向来装的很好,从不会暴露自己的弱点。乍一看去,连知道内情的谢衍也瞧不出什么不对。
随行他身侧的陆机替他打帘,然后将陛下迎出帝车,而随行的魔兵列于两侧,沉默肃立,却是杀意凛然。
“今日恰逢故人,心中甚慰,不知圣人可否赏光,与本座把臂同游?”殷无极的声音低沉而悦耳。
他徐徐走到圣人面前,赤色瞳孔如干涸的血,视线缓缓滑过谢衍的脖颈与微扬的下颌,在儒门三相紧绷的目光中,极为坦然地伸出手邀请。
就好像两人之间从未有过那些暧昧不明。
“帝尊之邀,是出自个人,还是代表北渊洲的意思?”出乎意料的,圣人只是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只觉他指尖微粉,苍白肤色下泛着淡青色的血管,有种脆弱易折的美丽。
“有什么分别?”殷无极淡笑一声,见谢衍不肯回应,只是改伸手为双臂微抬,桀骜笑道:“我即是北渊洲。”
如此宣言,照理说定会让人觉得傲慢。但出奇地,出自魔君殷无极之口,旁人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从簇拥他的魔兵们狂热的眼神中可见一斑。
北渊洲上下的魔修,都恨不能为陛下效死,并且将其视为最高的荣耀。
“进城吧。”谢衍看着他寂静中烧着热烈的眼睛,没有正面回答,甚至也并未握住他的手,而是背负着山海剑,向着那洞开的城门走去。
似乎是料到了他的态度,殷无极也不生气,将有些颤抖的手藏于玄色袖摆之下,跟着谢衍也走进了无忧城。
谈判要开始了。
无忧城中的标志性建筑,便是占地近百平方公里的忘忧园。
因为这里是中立区域,哪怕起战端,多数时候也不会卷入,是一等一的安逸之地。于是历代无忧城主便反复扩建忘忧园,时至今日,已是雕梁画栋,假山亭榭,极为豪奢。
城主在边陲当了数百年的咸鱼,第一次接待大人物,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考虑到圣人的喜好与帝尊的出身,他特意将谈判的地点安排在湖心小岛上,这里十里梅花,露天亭台,又因为四面环水,极为私密。
见两位大能都未表露出不满,城主在安顿好两方势力后,忙不迭离去,将谈判的空间留给儒道与魔道。
两道并非第一次接触。
在一圣一尊并立的时代,陆机代表魔门,不知和儒门三相轮番扯皮过多少次,最常对上的便是圣人现任大弟子风飘凌。他性情高冷,偏又不知和帝尊有什么龃龉,处处难缠,陆机头痛极了。
等到后来白相卿入门后,风飘凌便去和萧珩互怼了,他则是去欺负白相卿。
这位二弟子的性子和软许多,却是柔中带刚,是另一种程度的不好对付。不过由于他性情如水,温润却柔韧,陆机与他在谈判桌上交锋完,也不会结仇,私底下倒是可以去喝一杯茶。
而现在,陛下与圣人在无忧亭中会面。
湖中风吹来,水边波光骀荡,他们侍立两侧,眼前是对峙的师徒,却有冬日的梅香幽幽传来。
陆机站在殷无极的身侧,先是接受了风飘凌的杀必死目光,莫名其妙之余,不禁更是挺直了脊背,用犀利的眼神回敬,一时间倒是剑拔弩张。
“寒暄的话就不提了。”谢衍的手中本是端着杯盏,可哪怕是上好的花茶,他此时却没有心情入口,拇指缓缓地在杯身摩挲一下,“陆先生递交的条文,吾已看过,但有些条款我尚不明。”
“圣人有何不明?本座可代为解答。”殷无极的手则是翻阅着儒道递过来的说明,只是随意看了几条,他便知晓自己是触怒师尊了。
谢衍的字银钩铁画,言语措辞之间冷冰冰的,极是不留情面。
“帝尊在我儒道与道门内斗期间,递上这样一份文书,可以说是所谋甚多。”谢衍轻轻一弹素白坚韧的纸张,嗤笑道:“比如这一条,希望从中临洲借道,攻打道门……帝尊哪来的自信,我会同意魔兵借道?”
殷无极双手叉起放置于桌前,含笑道:“还有?”
“这里,白帝城一战,希望中临洲守军退百里,让出江北平原给魔修驻扎,帝尊是吃错了药,这也敢拿来与我谈?”
“只是借上一阵。”
“若我让了,你会还吗?”
谢衍怒极时,却也是会笑的。
他微微向后依靠,将手中文书直接丢回殷无极的面前,态度极为骄矜,“若今日帝尊还是如此傲慢,那边不要谈了,回去等儒道的宣战文书。”
圣人平日里的态度令人捉摸不透,这是第一次明确提出要开战,这种近似威胁的口吻,让青衣的魔门军师心中微微一凝,看向神情淡然的魔君。
“若是不写的过分一些,圣人怎会想要当面骂我一顿?”殷无极倒是很悠然,语气中甚至还微微带笑,“您这不就来了?”
“殷别崖,你很好。”谢衍确实气笑了,“非得等我来骂你?”
“圣人有什么想骂的,还请随意。”殷无极有节奏地敲了敲桌面,沉吟带笑,“莫要动气,我听着呢。”
“你听着,就是不改,可对?”谢衍冷笑一声,道:“帝尊反正也不肯让步,那我何必端个架子,浪费口舌骂你。”
“哪有,圣人之言,本座自然是要听的呀。”殷无极平日里是无喜无怒的帝尊,唯有在谢衍面前,还会软了声音,近笑带嗔。“但若是您想要我退兵,那本座也只能说,还不到时候。”
上一篇:全魔界为我争宠修罗场
下一篇:渡魔成圣 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