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季氏也是沉默了。
那幽幽的女声静默了许久,再没有响起。
季氏也只低头,没有再追着探问。
不知过了多久,浓稠的黑暗才快速褪去,显出一座凋敝的院舍来。
院门落下的门梢自发抬起,紧闭的院门被无形的力量拉开,让出内里的两道身影——岑氏和鬼母白氏。
岑氏看了一眼院舍外的黑暗,回头看向鬼母白氏,问:“白氏阿妹,是你来还是我来?”
鬼母白氏低头,婉约一笑。
“阿妹不及岑氏阿姐见识广阔、威望深重,就不担这件事了,还是岑氏阿姐来吧……”
岑氏深深看得鬼母白氏一眼,微微抬手,让团扇遮去小半个下巴。
“分明就是阿妹躲懒,将阿姐推了出去……”
鬼母白氏笑着,不说话。
岑氏微微摇头,却还是放下了手上的团扇,望入外头院舍的黑暗中。
“外头夜深路重,各位阿妹也莫要再在外头站着了,不若进阿姐这院子里坐一坐吧,我们阿姐阿妹的,也好说话。”
岑氏话音落下时候,这一座凋敝院舍原本半敞开的院门完完全全洞开,紧接着,更有诸多婢仆领着纸人俑仆从院舍各处走出,开始收拾院舍里的布置。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而已,方才眼看着还甚是凋敝的院舍就已经焕然一新,热闹生活得就像是它最鼎盛辉煌的时候。
岑氏打开了门迎客,守在外头血色小径的诸位女鬼也都不客气,纷纷从黑暗中走出,来与岑氏和鬼母白氏见礼。
“那就打扰岑氏阿姐了……”
一位位或是披红霞、或是带白冠的女鬼走入院门,来与岑氏和鬼母白氏见礼时候,鬼母白氏心里既是激动,也是防备。
只是这些异色,在她面上统统都没显出痕迹。
女鬼岑氏不着痕迹地看了鬼母白氏一眼,笑着往院舍外头看了看,便引着一众女鬼往里走:“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进屋里坐吧,我们也一道喝喝茶赏赏花……”
不独独是鬼母白氏,程二郎、杨三童等一众鬼童胎灵也都开始了他们的布置,呼朋唤友的,甚是热闹。
相比起他们来,孟彰这边倒是更清净些。
就像这会儿,他直接就入了自己的根本梦境,坐在湖中随水漂荡的小扁舟,对照着翻看手里的资料。
有湖上书楼里收着的那些从安阳孟氏族里得来的资料,也有湖里书楼里收着的那些孟彰前生耳闻目睹的资料,还有从杨三童这些鬼童胎灵手里得来的资料。
都是关于司马家的。
这方世界的大晋与前生世界的晋朝;这方世界的晋武帝司马檐与前生世界的晋武帝司马炎;这方世界的晋武帝嫡长子司马慎和前生世界的晋武帝嫡长子司马轨……
第50章
认真说来,前生的孟彰其实并不太了解晋朝的历史,所以即便随着他的修为提升,湖中书楼里那些前世的见闻越渐清晰,孟彰能从中得到的信息也并不多。
他知道的只有——他前生的那个晋武帝,是晋朝的开国皇帝。而他……是逼着曹魏的末帝将帝位禅让出来的。
他重演了曹丕的旧事,终结了曹魏的政权,并最终覆灭吴国在三国之后一统天下,建立晋朝。
当然,他还知道前生那个晋武帝的继承人。
因为那位是中国上下几千年的历史中,唯一一个留名青史的傻子。
“何不食肉糜?”这个问题,就是出自他的继承人之口。
先天弱智也能登临帝位接掌天下的,也就只这么一位。
然后,因为这位傻子皇帝和他那个不太聪明却野心勃勃的皇后,引发了晋朝赫赫有名的八王之乱。
司马皇族之间的这一场内乱,使得好不容易才从三国那场祸乱数十年的战乱中缓过气来的中原汉族,再一次遭受重创。
最后,五胡乱华……
中原纯种汉族,几乎灭亡。
那段历史惨痛到几乎没有人愿意提起。
晋司马氏一族,根本就是整个华夏的罪人!
孟彰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好半饷,才略过从湖中书楼里取出的这只言片语,转而去看今生这个大晋朝的记载。
这个大晋朝,说来与前生孟彰所在的那个世界中的晋朝确实相似,但也多有不同之处。
或许是因为这方世界的大晋朝,是修行盛世的缘故?
孟彰没有深入去探究,他只继续整理现今落在他手上的种种信息。
这方世界虽是修行盛世,只要机缘到来,几乎都可以踏上修行之路。其中天资卓越、福缘深厚者,更能得享长生逍遥之乐。但对于一方朝廷的主君,这方世界里也存有一条铁律。
即,君王不得长寿。
不论君王修为几何,不论他服用过什么样的延寿奇药,从他登临帝位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只剩下两百年的寿数。
帝后都是一样,两百载,是他们登临尊位之后的极限。
哪怕他们在两百年间退位,他们也不会再多活上一天。
也所以,这方世界的大晋朝开国皇帝,并不是晋武帝司马檐,而是他的高祖司马懿。
就是司马懿重演了曹魏的旧事,逼着曹魏末帝禅让,自己登临了帝座,建立大晋。
宣帝司马懿建朝两百载,传位景帝司马师。又两百载,景帝司马师传位文帝司马昭。又两百载,文帝司马昭传位武帝司马檐。又两百载,武帝司马檐传位其子司马钟。
对的,就是现在大晋朝皇位上坐着的那个司马钟。
就是那个先天弱智、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司马钟!
孟彰再一次闭了闭眼睛。
也就是说,在前生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晋朝八王之乱的八王,如今已经在他们自己的封国里了。
大晋朝看着还算安和平稳,但也只是看着而已。
阳世皇宫里的那个皇后,阳世各处封地里的诸位司马氏封王……
都在盯着那位弱智皇帝的皇位,都等待着时机。
暗潮已生,凶险将发。
孟彰睁开眼睛,漠然看过司马檐、杨氏和司马钟的名字,落到只有半页纸记载的司马慎上。
司马慎,司马檐和杨氏这对帝后的嫡长子,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孟彰只想了一阵,就放弃了。
他不愿意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不论是前生晋朝的司马氏,还是今生大晋朝的司马氏,孟彰都没有好感,甚至是深深厌恶着的。
无他,只因为能将一位先天弱智的家伙推送到皇座上这一条,就足够了。
孟彰随手一推,手边的那些资料便各自归去。
从湖上书楼里取出来的那部分,回归到了湖上书楼的书架;从湖中书楼里取出的那些,也安全地沉入湖中书楼,回到书架里……
唯独从鬼母白氏那边得来的记录着司马慎资料的半页纸张,飘落在湖面上后很快被湖水打湿,模糊了上面的笔墨后又被一阵无端而来的暗潮磨成细渣,最后才沉入湖底中。
孟彰闭上眼睛,径自出了根本梦境。
他本来是要继续修行的,但心绪波动太过,孟彰便索性暂时休歇,只坐在白莲莲台上翻看洛阳太学的资料。
湖中银鱼挨挨挤挤地凑了过来。
孟彰就一面翻看资料,一面逗着湖中的银鱼,心情倒也渐渐平复下来。
察觉到这一点,他放下了手上的资料,伸手去湖水里掬了一捧水。
一条银鱼跳入孟彰的手里,被孟彰捧了起来,但孟彰的手才刚离开湖面半个手掌,这条银鱼又是一个拍尾,从孟彰的手里跳出跃入湖水中。
漂亮地在湖水里游过几圈之后,那尾银鱼又兜转回到了孟彰的近前,在湖水里睁着那双黑而小的眼睛看他。
孟彰仍是笑着的,他并不生气。
阴灵没有了肉身这个渡世宝筏,就是有着这样那样的麻烦。
情绪的波动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月下湖这个修行阴域里的银鱼的存在,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为孟彰提供他修行所需的天地气这一点上,也是为了让他更好地调节心情,能让他不受种种汹涌情绪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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