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墨也是坐不住,离了席位在帐中一步步转着走。
半饷,他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几步来到孟昌案前,跟他深深一揖。
“恭喜郎主!贺喜郎主!”
孟昌笑问:“喜从何来啊?”
丁墨答道:“恭喜郎主觅得强主!”
是的,不仅仅是孟彰第一次来这校场时候丁墨跟孟昌道贺时候所说的“明主”,更是“强主”!
对文臣来说,自然是“明主”更胜“强主”的,可孟昌虽然看上去像是个文臣,但他却是实打实的武将。
对于武将而言,他们真正想要寻觅得的,是“强主”。
能用他们的、能将他们用好的……强主!
孟昌哈哈大笑出声。
“不错,不错,今日正是大喜之日!”
“不过可惜,”他忽然一收笑声,“校场之中,无大功、无主赐不能饮酒,否则……”
“我当与君痛饮作贺。”
丁墨摇摇头,唇边原本只是平常的笑容陡然加深,平添几分血气。
“不能饮酒作贺也没关系,用血也是一样的……”
孟昌默契地一扯嘴角,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不错,用血也是一样的。”
孟昌腾地站起身,抄起身后架上长木仓。
“今日,当以血,洗我主君威名!”
他将长长仓一扫,带出一片凛冽寒风,直接往外走。
丁墨跟在身后,也打开帐帘走了出去。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校场上演练的诸多兵卒才察觉到孟昌的归来。
他们面上的喜色还没有完全绽开,先就感觉到了一阵裹夹着厚重腥臭味的戾气。
只这阵戾气一冲,整个校场中五百人,便有百多人往后连连倒退,又百余人两腿颤颤,几乎站立不稳。唯有剩余的近三百人下意识地一横长刀,与邻近的伙伴结阵相抗。
一时,不论是倒退避让的,还是腿软几乎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击的,又或者是正在合五人、十人之力极力与孟昌相抗的,都齐齐看向血气爆发的方向。
“尉长!”副将强自怒喝。
若不是他声音里藏不住的震颤,校场中的其他兵卒都要以为他真似表面看起来的那般镇定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你问我?”站在血气、戾气中央处的孟昌面上尚有笑意,他问:“我倒还要问问你呢,我不在,你们就是这样演练兵阵的?!”
第44章
被自家主将这么一喝问,本来就是在实力的差距面前强撑的诸兵卒气势一滞,更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早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理亏……
孟昌长木仓横扫,血芒随着木仓势横扫而出,直接冲向拦阻在前方的诸兵卒。
副将心惊,连忙一震长槊相迎,同时爆喝:“顶住!”
摇摇欲坠的兵势这才勉强支撑住了。但即便如此,尚且还能够站立着迎击的诸兵卒们也腾腾地往后倒退了两步。
这两步的空间被让出,早就已经往后退的那百余兵卒也就罢了,不过是退得更后、更远一些而已,可那两腿颤颤、几乎要软倒在地的百余兵卒却是被暴露在了孟昌的木仓势之下。
孟昌面色不动,恍若未见,但一身凶暴气机却完全没有收敛,凶狠无比地冲撞过去,直接将那百余兵卒压得匍匐在地,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
副将及其他兵卒见得,都是头皮发麻,只觉得看到了自己不久之后的惨状。
顶多……
顶多也就能看在他们的表现还算是硬气的面上,看起来稍微不那么凄惨。
不行!
他们必须得想个办法!
“尉长!”
又是一阵木仓与长槊碰撞的锵鸣声撕裂整个校场,副将终于想到了什么。
他盯着对面不远处那双血红的眼睛,喝道:“我们是主君的部曲,领主君将令行事,守校场军规,但是!”
“不论是校场里的哪一条军规,都没有主将可以随意折辱部下兵卒的!”
“你就不怕我等告到主君面前吗!”
孟昌原本还只是血红的双眼陡然化作猩红。
“你还有脸面提主君!”
他手里长木仓的木仓势更为凶暴,只逮着副将就是一通猛砸。
副将心头也是一阵火起。
是!校场里兵卒演练是有些松懈,在主将不在的情况下,确实是他的责任,可是!
可是!抓着他这一点错处就要打人,是不是太过了!!
真当他好欺负的?!!
副将被砸了个灰头土脸,眼里也开始爆出凶光,他抓着长槊的手青筋直接暴起。
“来!!”
他怒喝一声,接引身后两百余的兵卒气势汇聚成军势,合身一撞,直接向着孟昌冲了过去。
孟昌不怒反笑:“来得好!!”
凶狠爆裂的气势凝成实质,一浪一浪向着校场冲荡过去。
也幸好这个校场是跟整个阴域勾连起来的,否则只这一遭,校场怕就得重建了。
不等那尘烟平息,孟昌踏过残碎的盔甲:“咔嚓,咔嚓。”
副将吃力地睁开眼睛,偏头看了过去。
副将及诸兵卒固然凄惨,但孟昌看上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整个校场里,如今衣衫整齐、气机平顺的,大概也就是一直在后头观战的幕僚丁墨了。
孟昌一拄长木仓,也不管身上同样残破的盔甲挤压身体上的伤口,蹲下身去,看着副将。
副将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抖落眼睫上沾染的沙尘。
“……尉长,你到底发的什么疯。”
孟昌摇头,否定了副将的话:“我没有发疯。”
副将感觉自己都不会说话了,他大大地“哈”了一声。
说不出是嘲讽还是疑惑。
孟昌不为所动,只盯紧了副将,道:“今日我在安阳郡郡城隍府里见到了主君。”
副将的表情慢慢收敛。
不独独是他,在他更远处瘫倒在地、几乎全都显露出自己的阴灵本相的诸兵卒,也都强自睁开眼睛,向着孟昌看来。
他们早先所以会那般浮躁,不都是为了等孟昌的一个准话吗?
孟昌目光压根就不曾往侧旁分去一点半点,冷硬得可怖。
副将心中一个咯噔,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脱出了正轨。
他手指动了动,半饷才摸到掉在他身侧的那柄长槊。
“……主君怎么了?”
“主君说,”孟昌道,“再有两三日,他便将前往洛阳求学。”
这事情副将心里早有猜测,他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直盯着孟昌,等着他的后续。
“他将从校场中调兵,择四伍部曲汇同安阳孟氏及安阳郡城隍府的人手,护送他前往洛阳。”
“……四伍?”副将用力吞了吞口水。
“四伍。”孟昌点点头,“再算上我一个,便是二十一人。”
“主君还说,这对于我们,是一个机会。”
副将并不愚笨,他很快明了了这个“我们”到底是哪些我们。
他们那位主君是不会被包括在内的。
安阳孟氏、郡城隍府乃至太学和帝都那边看重的只是主君的天资、潜力,不是能力。
他们原本就没有奢望能在年岁尚小的主君身上看到成形的、成熟的能力。
所以孟昌嘴里所说的“我们”,只是他们这个校场里的部曲。
听得两位将领的对话,诸多兵卒都是一阵沉默。
相比起两位将领来说,他们或许不够敏感,但不代表他们就捕捉不到两位将领话语里的情绪。
他们往后的日子,未必能像他们最开始听到消息时候所料想的那样安稳富足……
副将咧开嘴,无声笑了一阵,陡然从地上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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