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谢过诸位尊神护持。”
酆都宅邸里没有任何反应,但孟彰察觉到那些从酆都宅邸往这边厢投来目光的阴神对他轻轻颌首,随后各自收回了目光。
孟彰站直身体后,团团往四周看过一阵。
旁的人没有觉出什么奇异之处,但那些隐匿在各处往这边张望的人却是下意识地低下头,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都能感觉到,安阳孟氏那个分明年幼的小郎君正在注视着他们。
孟庙沉默站在孟彰不远处,正在等着他。
那些从各个方向看过来的目光离开以后,孟彰侧身看过去,也被此刻满身疲惫的孟庙给惊住了。
“庙伯父,你……”孟彰抬手,将一道元气洒向孟庙。
孟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承领孟彰的好意。
但即便是有孟彰送渡过来的元气,也未曾让孟庙周身的疲惫消减几分。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孟彰惊问。
孟庙默默地、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孟彰就明白了,但也正因为他明白了,他才更难以置信。
一定是另外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这另外发生的事情,对整个帝都洛阳、整个大晋阴世皇庭乃至是整个阴世天地,都有着一定的影响……
这样想着,孟彰往帝都中枢所在的那庞大宫城看了过去。
看见孟彰的动作,孟庙便知道孟彰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瞬想起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又将嘴给闭上了。
“先回去吧。”孟彰道,“先回府在说。”
孟庙点了点头。
孟彰回身,看向那仍旧停在原地的马车,问:“我们在这里滞留了一段时间……是怎么处理的?”
这件事情孟庙可以回答,何况这就是他领着人处理的。
“那日战斗到深夜,但罗甄两位先生解决了那一批袭杀者之后,就再没有人来了。不过饶是如此,我们也在这里守到了第二日晨早。”
“清晨时分,我见阿彰你迟迟未从马车里出来,就拿了拜帖往官衙那边请了值官来,拜托他暂时封了这一片地界。”
听到这里,孟彰眉头皱起,看向孟庙。
孟庙连忙道:“封锁这一片街道,是全由值官领着衙役在负责,我们孟氏的人只在旁边监看,并没有真正插手。”
孟彰摇摇头:“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那……”孟庙是想要再问孟彰的,但他自己先想清楚了,他连忙跟孟彰说道,“是附近黔首的事情?”
“阿彰你放心,”孟庙道,“我们都已经做好补偿了。”
“怎么补偿的?”孟彰问。
孟庙就将他这阵子做的安排给孟彰一一数了。
“这一片长街附近居住的黔首……我们先前从值官那里借来名录,特地令我孟氏族人走了一趟,送礼赔罪。”
“那些需要到这一条长街来处理事情的黔首……我们也有人在长街外头,负责帮他们将事情给办了。”
孟彰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县城名录,哪怕仅仅只是某条长街范围里的居民名录,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借出去的。
安阳孟氏或者说孟庙所以能够成功,且暂时来说还没有什么人将这件事拿出来针对安阳孟氏,除了对局势、对孟彰后头的力量的种种考量以外,还因为衙门乃至整个朝廷中枢都在心虚。
孟彰遭遇当街袭杀,整整一夜,衙门都没有任何反应,只做不知。甚至在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以后,衙门和朝廷中枢都没有往下探查深究的意思……
这样的他们,有资格阻拦安阳孟氏自己收拾残局,处理后续?
所有被这件事情波及的人里,果真就只有这片地界上的黔首最是无辜。但幸好,如果孟氏真的是按着孟庙所说的安排去做,那对他们多少也算是些补偿。
“负责给诸黔首赔礼道歉的,是哪个?脾性如何?”
可莫要将好事给做成了坏事才好。
孟庙笑道:“是孟敏,阿彰你还记得她吗?”
孟敏?
是安阳郡中孟安曾经跟他提起过的,他的那位姑姑?
那位自己经营、打理一家商行,到了阴世以后还被她曾经夫郎纠缠的那位孟氏女郎?
“记得。”孟彰道,“孟安的姑母。”
孟庙笑着颌首:“是她。”
“说起来,这一次的事情,也是阿敏自己主动请缨接过去的呢。”
孟彰想起那位很是坚韧的女郎,也是点头:“下次见了她,必要多谢她一回。”
孟庙没有任何的异议。
若是放在这一遭之前,他心底或许多少会有些不愿,但现在……
他恨不能有更多的安阳孟氏子弟站出来,帮着他将手中的一些事情分担过去。
再这样继续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被累死。
孟彰也察觉到了,他不多问,也不平白将话说明,很是自然地带着孟庙一同又坐上了车厢。
真正的能手,是可以用效率来节省时间的。而很显然,孟庙他不是。
他只能用时间去弥补效率,以保证事情能够不出什么纰漏。
孟庙坐上马车后,目光只落定在自己身前的位置,不敢往侧旁多分去一点视线,尤其是车厢的那几扇厢壁。
孟彰看得好笑,就道:“庙伯父且放轻松,这马车很是平常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恐怖。”
真的没有吗?
孟庙原本目不斜视的视线终于转了转,落向孟彰。
孟彰对他点头。
真的没有。
孟庙绷紧的身体陡然放松下来。
再加上他原本就疲惫到逼近承受极限的精神,这么一放松,他都还没来得及再跟孟彰多说些什么,眼皮子竟然就重重跌落下来了。
他用力将眼睑重又提拉上去,极力打点精神。
孟彰看得有些不忍,便道:“庙伯父,你不若先小睡一阵吧。”
孟庙自己不同意。
“这里距离孟府已经很近了,与其在这里小睡,倒不如再撑一会儿呢。”
等他们回到孟府里,等他将手上的那些事情尽数移交给孟彰,他哪里还需要担心这担心呢的?
到得那个时候,他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必不会有人排着队来寻找他、打扰他。
孟庙这样想着,将腰背重新又绷得笔直。
孟彰也就没有再劝。
马车很快驶过长街,走完长街与孟府的最后那一段距离,停在孟府正门外头的空地上。
马车停下那一瞬,孟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问孟彰:“阿彰,我们到了?”
孟彰点头:“到了。”
孟庙重重揉了揉眼睛,先自从马车里走了出去。
孟彰跟在他后头。
孟府大门打开又合上,挡去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但只有这些,也都已经足够了。
孟彰醒来的消息很快散向帝都洛阳的各处所在。
帝城东宫正殿里,已经重新打点起精神的司马慎沉默少顷,看向下首躬身正听候吩咐的内官。
“往后安阳孟氏这位小郎君的事情,”他顿了顿,到底是选择将话语说完,“只多看着就是,尽量不要插手。”
内官很为他的主君心疼,但这会儿也只点头听令。
“是,殿下,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司马慎面上显出了一点笑影,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又叮嘱道:“峻平宫和峻阳宫那里你也多留意一些。”
“倘若两宫的人要对那小郎君出手,你能拦下来的就尽量拦下来,拦不下来的就来通秉我,我去劝。”
内官心中更多了些激愤,但仍然不敢多说些什么,只点头应声。
“是,我都知晓了,请殿下放心。”
“嗯。”司马慎点头,才又问起宫里的其他事情。
内官将近两日里宫城发生的重要事情禀报上去,司马慎听着偶尔点头偶尔摇头,显然自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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