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帮手,要说起愿意看顾我的,我背后是真的有不少。”
“太学、安阳孟氏、阴世天地里的诸位阴神、我兄姐父母……”
“只要我需要,他们都愿意给予我庇护。”
提起这事情,孟彰的面色一顿,他低头又看了银白游鱼一眼,才道:“我有护持,只是我不愿领受这些护持罢了。”
“道途艰难险阻,世道混乱,人心险恶,有人护持确实比没有人护持要来得安全妥当,但是……”
孟彰道:“修道的路上总有劫难和妨碍,它从来不会因为修道者的身份、来历而改变。”
“今日我因为亲近友人、亲善长辈的看护而避过某些劫难,来日不是因为避过这些劫难而欠缺了某些磨砺和沉淀而生出变故,就是因为这些亲近友人、亲善长辈的看护而落入另一些劫难和磨砺之中去。”
“大体上,也没什么差别。”
银白游鱼的尾巴动了动。
在他的眼中,这一刻跟他低声说话的孟彰,纵然周身隐在薄雾与夜色之中,也仍旧沐浴在满身道光之中,清华悠远。
第246章
“何况,”孟彰忽然一笑,“相比起接受旁人的看顾与护持,我还是更愿意做去看顾、护持旁人的那一个。”
这尾在鱼群中也是首领的银白游鱼听着孟彰的话,身体就往另一边厢倾侧过去,看了一眼湖水中各得其乐的银白游鱼。
孟彰见他动作,面上笑意更深:“你果然是明白的。”
他说着,手上又微微发力,将手边的银白游鱼往前方推送过去。
“想要看顾、护持自己亲近的人,必不可少的就是力量。”孟彰道,“我是,你也是。你且去吧,我也要修行了。”
这尾银白游鱼回身再看得孟彰一眼,果然没再叨扰他,几下拨动湖水,投向不远处的另一朵莲台。
孟彰没有多做理会。
他有他的修行,银白游鱼鱼群也有他们自己的修行。只要银白游鱼鱼群的修行大体上还在正道,那孟彰就不会去干涉,也干涉不来。
他垂下眼睑,先自返照己身。
不得不说,今日里孟彰和殷寿这位殷商末代商王一面,哪怕不看各自立场和利益层面的影响,只看孟彰自己的修行,他就收获匪浅。
星河发带这件成长中的本命灵宝得了孟彰摄取的殷寿气机,发带内部诸多相关联传说和幻想的梦境世界种子焕发新的生机,自然而然带动孟彰的梦道修持,带动他的修为往前大大迈出一步。
这还只是当前的。
待孟彰日后进入梦海之中,遇上殷商末代时候的众生梦境,自又会有孟彰的便利。
孟彰检视过一番自身,心下满意的同时也不忘自我警醒。
梦道修行不是倚靠修士自身就能够走通的。它必然会牵扯到旁的人,而且数目还不少。它隐隐有集众修行的意味,但若是不曾在最开始时候就划分清楚界限,梦道修士也很容易会陷入劫数之中。
或是混淆自我与他人,或是混淆真实与梦境,或是被牵扯进众生那纷纭错杂的因果之中去最终深陷其中,无法脱身。
梦道修行艰难如此,他不想绝了自己的道途,就必得要把握住本我。
孟彰闭上眼睛,不去看那随着星河发带里少许梦境世界种子萌发而从虚空中自发投入他魂体里的梦境道炁,而是放任自己的意识走过黑暗,进入他的根本梦境世界之中。
在他的根本梦境世界里,龙舟悬停在无风无浪的湖水上,伴着不远处的三层书楼,尤为清静闲适。
孟彰站在龙舟上,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三层书楼。
清澈的湖水倒映出孟彰的身影,水中孟彰的眉眼清晰,自有朦胧神光簇拥。
孟彰目光一收一落,就看见了湖水中映照出来的他自己。
顺势坐下来,孟彰又伸出手去,从那梦中湖里掬起一捧湖水。
湖水在孟彰手中一线一线地化作青烟散入虚空,但因为湖水消散的速度不快,到底还是倒映出了孟彰的影子。
孟彰细看了一阵,心里又更明白了几分。
作为孟彰的根本梦境世界,这梦中湖里的湖水其实都是孟彰的心、念、意。一滴湖水便是一点心、念、意。
也所以,这梦中湖湖水的状况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就反应出了孟彰当前的境况。
湖水清冽干净,则代表孟彰的心正、念纯、意清;湖水浑浊恶臭,便又代表孟彰的心歪、念恶、意浊。
是以这梦中湖的状态也是很重要的。
孟彰静静看着那出自梦中湖的湖水慢慢地散入虚空之中。
待到他手掌里的湖水尽数消隐以后,孟彰就收回手,很是放松地坐在龙舟上,最后甚至直接在龙舟上躺下,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饱睡的孟彰翌日里醒来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都松快了。
同样早早起来同孟彰一道用早饭的孟庙见得,无比地羡慕。
“阿彰,你昨夜里睡得很好?”
孟彰含笑点头,他看了看孟庙的面色,不觉有些奇怪。
“庙伯父昨夜里……不安稳?”
孟庙是阴灵,也是修士,纵然这两日里是忙碌、扰神了些,可只是两日的工夫,应该没什么妨碍才对,怎地会是满脸倦乏且颓唐的脸色?
“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想了想,孟彰另又问道。
“昨日夜里又有震鼓声轰鸣,我根本就没睡,一夜里都在等着看情况。”孟庙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哪像是你,无忧无梦好眠到天亮?”
孟彰轻咳一声,也不为自己辩解,只问道:“那庙伯父可知道昨夜里到底又是个什么情况了吗?”
问确实是这样问的,但昨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孟彰心里也不是没有猜测的。
既是震鼓声轰鸣,那必也还是跟殷寿这位殷商末代商王有关的吧。昨日里见面时候,孟彰就知道这位末代商王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
事情既然已经料理妥当,那殷寿大概也不会愿意继续在这帝都洛阳里待着。
他那样的身份,手里又握着那样的力量,哪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明态度,帝都洛阳里的那几家也不会愿意相信他的。
这样时时刻刻被人紧盯着防备的日子,哪儿会舒坦?
做完了想做的事情,殷寿那位末代商王自然也就不会再在这里继续待着,生受这不痛快的日子。
连夜整兵走人,还真是殷寿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果不其然,孟彰很快就听到了孟庙的回答。
“我打听到了,是昨日里驻守在帝都洛阳之外的那些商军随他们的大王拔营离开了。”
孟彰点了点头,说道:“离开便离开了吧,不是什么大事。”
孟庙看他一眼:“我便知道你会这样说。但阿彰,你可以这样想,我孟府、安阳孟氏可以这样想,别人却未必能做到。”
孟彰眼睛也不抬,在已经摆放好早膳的膳桌旁落座。
“有人来问了吗?”
孟庙也在他侧旁坐了。
“这倒没有,但是……”孟庙看了看孟彰,“这一夜里总感觉有目光时常在我孟府左右徘徊不去,像是在看着什么一样。”
孟彰仍然不觉得意外。
孟彰从来不觉得他的行踪能够遮瞒得了帝都洛阳里的所有人。同时,他也不觉得青衣棋社以及殷寿能够将自己隐藏得滴水不漏。
那未免太过自大,也太小看天下人了。能瞒的过一日,让孟彰在青衣棋社里和殷寿见一面绝对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我昨日里的行踪瞒不了人,会有有心人看见生出些想法来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且随他们去便是。他们不会随便找上门来的,只在外间看着的话,便且随他们看去吧。”
顿了顿,孟彰又道:“左右我们也管不了。”
孟庙叹了一声,果真不说什么了。
两人寂然用膳。
但待孟彰放下筷子,孟庙到底还是按捺不住,想要问得更清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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