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监的话,是。”
那青衣绣底描有暗纹的内监应了一声,说道:“世宗陛下今日难得闲暇,在宫苑中赏玩新开的牡丹异株时候,念起了太子殿下,便命臣下将一些东西送来东宫。”
那内监说得客气,但青衣小监却觉出了某种异样。
世宗景皇帝陛下是他们东宫太子殿下的嫡亲祖父,对他们太子殿下向来爱重,似这样世宗陛下赏玩异株奇葩时候念起太子殿下所以想要给太子殿下送点东西的事情,并不少见。
是以这这件事,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这样一件常见的事情,发生在这一刻,还寻到了他头上来,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微妙了。
他身上,还承领着太子殿下这位主君的命令呢。
果不其然,小监很快听到了那内监接下来自然无比的话。
“既然这里有你一个东宫的小监在,那这些东西,便交托给了你吧。劳烦你代我走一趟了……”
那一顷刻间,小监的脸色都是木的。
这位峻平宫世宗景皇帝陛下身边的内监,就是在这里堵他的。
那青衣绣底描暗纹的内监也不在意青衣小监的脸色,他只笑吟吟地看着他,将两个锦盒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在等……
等青衣小监伸手去接。
青衣小监默然站在原地。
片刻后,他张了张嘴:“大监,我……”
“嗯?”那内监态度很是友好,他面上笑意不减,还劝他道,“你可以慢慢说,不着急的。”
听得内监这句话,青衣小监陡然清醒。
这位峻平宫的内监,并不一定要他立刻回转东宫,他将他堵在这里,结果也是一样的。
那边充作耳目的小郎们,或许就是差了这么一点儿的时间,便失了活命的机会,失了蛰伏的机会……
青衣小监深深看那内监一眼,客气对内监拱手一礼,说道:“大监有命,我一个低位内侍,原不敢推拒,但,我此时却有太子殿下令旨在身,不能稍有拖延,还请大监谅解。”
听得青衣小监的话,峻平宫的内监并不生气,反而还笑了笑。
“你既然这样说了,那你应该也明白,”那内监并没有将递到青衣小监面前的两个锦盒收起,反而还更往青衣小监的方向递了递,“我出现在这里的意思。”
那峻平宫的内监道:“你还是跟我回转东宫的吧。”
青衣小监默然半饷,仍是摇头。
“我不能就这样跟你走。”
他说着,身上有微凉阴风荡开。
他动手了。
哪怕帝城宫规之中,有明确的宫规再三警告,他还是选择了动手。
向更强者,向更高位者。
内监确实很欣赏这样的忠仆,但他亦有主君,亦背负皇命。
再欣赏,他也不能放了他去。
内监只是虚虚抬手,然后把张开的五指合拢。
那向着四下荡开的阴风、那趁着这个隅隙向着更远处延伸的影子,都被冻结。
甚至,待内监再松开五指让手掌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时候,那些阴风、那些影子更是彻底崩散。
经年积累炼入的灵性被抹去,想要再恢复,就得再次一点点积攒起来。
那青衣小监眼看着这种结果,只是惨淡一笑,便不多话了。
峻平宫的内监深深看他一眼,目光斜斜一瞥。
半空中正晃晃悠悠地飘荡着的某颗微尘便即被定格在原地。
随后,它飞入了峻平宫内监那向上摊开的手掌之中。
“还有吗?”那峻平宫内监问。
轻易小监不说话。
峻平宫内监又左右团团看过一圈,竟真从这半空中找出一些东西来。
某一缕合入天光中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玄光,某些贴服在那青衣小监鞋面处的薄尘,某缕隐在空气中几乎不见行迹的细风,某丝混入天地诸气中的薄凉阴气……
峻平宫内监将这些东西翻找出来,一一摆放在那青衣小监面前。
“看来,你学得很杂啊……”
但更关键的是,这个人敢想,还敢将这样的巧思落在实处。
这是个人才。
峻平宫内监一时慨叹:“你真的很不错。”
“不及大监利眼。”青衣小监道。
峻平宫内监摇摇头:“今日若不是我来,只怕还真能让你办成这事,你不必自谦。”
略停一停,峻平宫内监又道:“你放心,待稍后见到慎太子殿下,我会替你说情的。”
青衣小监一点不觉得高兴。
峻平宫内监细看他一眼,又摇摇头,对他自己身侧的内侍道:“走吧,我们去东宫。”
峻平宫内监先自迈开脚步,青衣小监这三人跟在他后头,落在最后头的,是峻平宫出来的那些内侍。
青衣小监这三人,与其说是跟着峻平宫内监回去的,倒不如说就是被人押送着走的呢。
一行人等沿着宫道,又往太子东宫去。
看着才刚离开没多久的东宫门户,青衣小监终于沉下脸来。
那峻平宫内监却不在意,只引着他们往前走。
“劳烦通秉一声,世宗陛下给慎太子殿下送东西来了。”
如果说东宫内官离开以后,司马慎心里就很有些惴惴的话,那么这一刻,听闻近侍的传禀,他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果然……
他笑了笑,只那笑容里很有几分苦涩。
“既是祖父身边的内官,便请过来吧。”
近侍领命而去,过不多久,就带着人回来了。
第145章
看着几乎不敢抬头看他的青衣小监,司马慎的脸色缓和下来。
“原是宋内官,请坐。”
自踏入这东宫正殿以来,青衣小监身上就不再有任何的束缚了,但此刻他的身体却比方才被束缚时候还要来得更僵硬。
司马慎心下摇头,对那青衣小监道:“且去奉茶来。”
青衣小监怔怔抬起眼来,看向司马慎。
司马慎回望他。
“是。”青衣小监低头作礼,无声退了出去。
司马慎收回目光时候,就迎上了峻平宫宋内监的视线。
那视线里,有惊奇,有揣度,有猜测……
种种情绪混在一处,甚是复杂。
峻平宫的这位宋内监不敢似太子东宫的近侍内监一样直视司马慎,似这等的行为,在慎太子这东宫里或许只是寻常。
但在峻平宫,在世宗景皇帝陛下座前,却是冒犯。
他不敢。
两人目光才刚一撞上,宋内监便快速低下头去,避让过司马慎。
司马慎不愿贸然插手峻平宫宫人的规矩,他只想知道这峻平宫的宋内监,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巧地将他宫里的人给堵在了东宫外头。
被堵的那个,还是领了他的令旨要去办事的人。
看着对面恭顺的峻平宫宋内监,司马慎心头渐渐生出一种预感。
不对,应该是,到这一刻,那种猜测已经容不得他无视,正无比蛮横地占据他的每一寸思绪,推翻他的其余猜测,要他去承认它的存在。
它要他承认——
他的嫡亲祖父,大晋朝的世宗景皇帝司马昭,是真的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掺入当前的混乱政局中。
他想要他继续站在池水的侧旁,清清白白地等待一个合适的、真正走出来的时机。
早先因为孟彰的那个“必以九卿之位许之”的承诺,司马慎已经在诸多臣民面前彰显过一回己身的存在了,但那一次跟这一次却还是不同的。
诚然,在那一次,他也让司马氏一族、让天下人看见了他将大晋阴世天子之位理所当然地视作自己囊中之物的态度。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大晋阴世天子之位会不会旁落。
这种坦然到自负、傲慢的姿态,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一层遮掩。
因为这种姿态,天然就展示出了司马慎对于大晋下一代阴世天子之争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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