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彰。”
坐在自家花园亭子中的孟显冲一个方向招手。
“过来坐啊。”
孟彰走了过去:“二兄。”
“哎。”孟显欢快地应了一声,拉着他在亭子里坐下,又将一些小食取了出来,推送到孟彰面前。
“你在阴世帝都里可还好?听说你进的是太学里的童子学?里面都是帝都有名有姓的小郎君小女郎?你在那里可还习惯?有没有人欺负你……”
一连串的问题从孟显那边砸了过来,孟彰都没有找到回答的机会。
他拿着手里的小食,无奈地看着孟显。
孟显才刚停了一停,就对上孟彰的视线,他冲孟彰笑了笑。
“是我担心太过了,阿彰你要是觉得烦的话,可以……”不用理会我。
孟彰更是无奈,但他还是耐心地一一回答孟显的问题。
“我在阴世帝都里都还好。是在童子学里,那里的同窗各有来历,但不一定就全都是出身世家望族的,还有一部分同窗是从阴世各郡中甄选出来的英杰……”
“我在那里都还算习惯,没有人欺负我。太学里的学监都在看着呢……”
孟显一直听着,脸色渐渐缓和。
“那就好,那就好。”
孟彰目光落在他面上,很有些稀奇地问他:“二兄,你近来很忙?我看见你案前的卷宗了,怎么会那么多?”
不提这个还好,说起这个来,孟显真是一肚子的苦水。
“忙!忙死了!大兄和阿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是他们手上的事情,明明他们自己就能解决,偏要抓了我去,给我分了一大堆的卷宗!”
“阿彰你是不知道,那些卷宗里的事情又琐碎又无聊,偏生又需要认真梳理,否则便有疏待族人的嫌疑,我,我真是……”
孟显已经不能维持他端端正正的仪态了,整个人软摊着,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
“我都已经很久没有出府去玩了。”孟显抱怨道。
孟彰面上眼底都有笑意升腾。
趴在石桌上的孟显看得异常清楚,不觉更是哀怨。
“阿彰,你是站在哪边的?”
孟显怒问,只可惜这怒气根本就像是纸糊一样的,半点吓不住人,尤其是孟彰。
孟彰笑了一阵,终于受不住孟显越发哀怨的目光,轻咳一声,说道:“我当然是站在二兄你这边厢的啊!”
孟显满意地缓和了目光。
哪怕他明知道接下来孟彰的话语必定会有转折,也完全不影响他的心情。
他甚至还有一股冲到阿父和大兄面前炫耀的冲动。
你们看,任你们怎么压榨我,阿彰也还是站在我这边厢的。
阿彰,跟他一伙!!
“但是二兄,”孟彰含着笑,也放松下来,趴在石桌上,“如果没有二兄你帮忙,这些事情还是得由阿父和大兄来处理。”
“有二兄你帮忙,他们都那么的忙了,要是没有你,他们不是还得更劳累?”
“二兄,”孟彰的声音低低,“你也不忍心的吧?”
孟显没有说话,只是用额头蹭了蹭胳膊。
孟彰无声地笑了,他放远了目光去,看着园子里勃勃生长的花草。
“咦?”孟彰往花园的一个角落看过去。
孟显听见孟彰声音中透出的疑问,也将脑袋转了个方向。
循着孟彰的目光,孟显找到了孟彰为之奇怪的东西。
“那些啊……”他不甚在意地将脑袋放下,重新压在胳膊上,看着孟彰的方向,“那些是阿蕴她这段时间亲手种下来的。”
“也不是多珍贵的药材,但阿蕴说,她想要亲自栽培,看看最后长成的药株,跟府中采买来的药株有什么不同。”
“她这段时间,净在折腾这些。”孟显近乎抱怨一样地跟孟彰道。
孟彰并没有太在意孟显的语气。
他们家这二兄,也就是在这里跟他抱怨一嘴而已,真到了阿姐面前,还不是她想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不论是对阿姐,还是对他,二兄其实都格外的贴心。
比起委屈他们,他更宁愿委屈他自己。
“摆弄药材?”孟彰问道,“阿姐真的开始专研药材了?”
在阳世时候,因为孟彰久病,孟昭、孟显和孟蕴三人,就在惯常的功课上,又给自己多加了好几门功课。
药材辨鉴、药理、医术……
他们三人也都用心,所以学习的成果也都很不错。不过在他们三人中,这方面的进度最快、学得最好的,却还是要数孟蕴。
尤其是在药膳这一道上,孟蕴几乎是力压孟昭、孟显一头。
孟蕴在这方面的天赋,实在非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
孟彰对此深有体会,所以当孟蕴真的在往这条道路上深`入的时候,他其实不觉得奇怪,他奇怪的是孟蕴的进度。
居然这么快,就从药材辨鉴进展到药材的培育方面了?
“是啊。”孟显倒是理所当然,毕竟他是亲眼看着孟蕴这一步步走过来的。
“已经要开始钻研药材的栽种了,不过现在着手的都还是些普通的药材……”
“阿母说她进展太快了,让她沉淀沉淀。”孟显还给孟彰重复了一遍谢娘子的话。
“医道博大精深,不是只有你现在所学的那些,你需要缓一缓,整理过你当前的所学,才能以它们作为根基,去快速、深`入地掌握医道精髓。”
孟彰听得,问孟显:“阿母说的话很是在理啊,我怎么听着,二兄你很有些埋怨?”
孟显偏过头来看他,冲着他露出一个苦笑。
“在理是在理,但阿彰啊,没了你以后,家中备受阿蕴荼毒的,就是我啊……”
孟彰忍住了笑意,不叫自己露出分毫端倪。但,太晚了。
孟显瞪着眼睛看他,目光里是明晃晃的失望和心疼。
“阿彰,明明我跟你才是最好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孟彰沉了短小的眉头,理直气壮地反驳孟显:“二兄,你说话可要讲良心!我可是在跟你同仇敌忾的,是站在你这边厢谴责阿姐的,我怎么对你了?”
“你说!我怎么对你了?!”
在孟显面前无理也闹三分的孟彰半点不怯场,坐直了身体,居高临下俯视着仍旧趴在石桌上的孟显。
孟显一噎。
他半垂了眼睑,又更用额头在胳膊上蹭了蹭。
孟彰有一点心软。
他也重新趴了下来:“二兄,你说话得讲良心。”
孟显也叹道:“阿彰,你说话更得讲良心。”
兄弟两人相对沉默,半饷后,又同时笑了起来。
“心情好些了吗?”孟显问道。
孟彰应了一声,说道:“嗯,好上很多了。”
孟显放开目光,看着花园中盛放的花株,眸光晴朗,更胜天上春日。
笑了一阵,孟彰又问孟显道:“二兄,阿姐到底怎么你了?她一向都很有分寸的吧?”
“有分寸是有分寸。”孟显说道,看着孟彰的目光格外的沉痛,“但阿蕴的分寸,只表现在吃不死人、吃不坏人上而已。”
只要吃不死人、吃不坏人,孟蕴就什么都不管了。
孟显话里的意思,孟彰听出来了。他回想起旧日趣事,也不觉跟着皱起了眉头。
“辛苦你了。”孟彰深切道。
孟显看他一眼,说道:“你既是知道,方才你为什么还那样说我?”
孟彰沉默少顷,回答孟显道:“不是二兄你陪着我玩闹,在逗我高兴吗?”
孟显不说话了。
孟彰坐直了身体,在旁边的小食中挑拣出一块甜食来,递到孟显面前。
孟显看着那块甜糕,也跟着坐直身体。
接过那块甜糕,孟显问孟彰:“这会儿才拿来给我,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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