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很坚持地拦下了他。
“你就收下吧,阿彰。”他道,“这原就是你该得的。”
“你知道的,要是昨日里没有察觉到端倪,真将我们陈留谢氏那枚通行符牌挂了出去,我陈留谢氏怕是才真麻烦了。”
“你我都明白,只这些赔礼,其实还抵不去你的功劳。”
谢尚又将手上的木匣往孟彰的方向推了推。
“除了这些以外,阿彰,我陈留谢氏的族长还让我转交一句话。”
“孟彰,我陈留谢氏欠你一个人情。’”他道,迎着孟彰陡然转来的目光,不避不让异常认真地道,“阿彰你没有听错,这就是我陈留谢氏当代族长的原话。”
孟彰默然一瞬,望着谢尚的目光回转,在手上那本簿册上停了停。
是了,如果不是那些人的这一番动作,陈留谢氏哪怕早就捕捉到了些许痕迹,也没有合适的借口将人给拿下来处理。
而除了这个以外,陈留谢氏那位族长如果手段足够的话,就该出手狠狠从各方咬下一块肥肉来了。
毕竟皇族司马氏那一大家子也就罢了,可琅琊王氏、龙亢桓氏和颖川庾氏,却是他们原本的盟友。此番盟友翻脸,难道不需要拿出些代价来摆平、安抚的么?
“人情之事不必再提,这原本也不是你们陈留谢氏的意思。”孟彰终于伸出手去将那个木匣子接了下来,“这些锦囊,我收下了。”
手上一空的同时,谢尚也觉得自己放下了一块巨石,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若是往常时候倒还不明显,可是现下的谢尚奔忙一夜,精神、心力耗费极多,这一瞬的放松却是给他补足了几分神元。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没有点头应下孟彰的话,直接转移了话题。
“我陈留谢氏都被人如此深入侵蚀,阿彰……”谢尚提醒孟彰道,“你安阳孟氏,怕也未必就真干净了。”
“你得小心才是。”
孟彰也是神色郑重点头。
“师兄放心,我已然知晓了。”
他细看得谢尚一眼,见他勉强支撑起来的精神似乎又漏水也似地散去,也是心有不忍,催他道:“这些东西要探究清楚,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师兄你不必如此着急,还是先回去休憩吧。”
“待到你休息好了,再慢慢处理也不迟。”
谢尚还想要坚持,可还没等他开口,整个人的脸色就是一片的空白。
他露出一个苦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跟孟彰道,“真有什么事情,你再联络我。”
孟彰郑重点头,送走了谢尚。
谢尚才刚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就支撑不住,直接在马车中特意置办出来的长榻睡了过去。
只路上这一点时间的小憩,并未能补足谢尚的精神,不过是让他面上看上去还行罢了。
谢尚才刚走入自家的府门,就听到侧旁也是勉强打点起精神的管事慢了一拍地跟他禀报道:“郎主,谢诚谢郎中来了。”
谢尚一点不觉得惊讶,直接问:“可是已经将人请到书房那里去了?”
管家道:“是,已经奉茶过去了。”
谢尚点点头,又扫了他一眼,跟他道:“你昨夜里也跟着我跑了一个月时间,劳累得不轻,也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暂换上别的人来也是无碍的。”
管家并不推拒。
不是他胆大,实在是他怕自己再勉强下去,他对时间的认知、对诸多信息的处理和掌控,只怕都是要出问题的。
到时候,他手上的一切东西就都得交出去。
如果可以,谢尚其实还更想要让自己好好地去休憩一阵。但不行,他必须得先去见谢诚。
走入他自己的书房里,谢尚直接就对上了谢诚的视线。
他快走几步上前,拱手作礼:“诚伯祖。”
谢诚颌首,问他:“你已经在太学里见过孟彰了?”
谢尚恭顺应道:“见过了。”
“将事情都跟他说了?那些资料、证据也都送到他手上了?赔礼呢?赔礼可收了……”
谢诚一迭声地问,谢尚也不厌烦,很耐心地将问题一一都答了。
“事情都告知了孟师弟了。”
“送到了,他也粗略看过了一遍了……”
“赔礼收下来了,就是人情这一事上,”他道,“孟彰似乎不怎么愿意。”
谢尚说到最后时候,还显出了些许笑意。
谢诚看他一眼,无声摇头。
谢尚面上笑意收敛,问他道:“伯祖,可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谢诚摇头道:“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很有些遗憾而已。”
谢尚一时沉默下来。
遗憾?谢诚谢伯祖他感觉到有些遗憾?
谢尚是他们这一支的血脉,谢诚也很乐意提点他。
“昨日里这一件事情出来以后,我们陈留谢氏在短时间,不,是往后相当一段时间里,都不要想再去加深我们跟孟彰的联系了。”
“我们陈留谢氏需要继续维系跟孟彰的感情。”
“我们陈留谢氏送出去的那一个人情,看起来是我们有些亏了,但亏欠着的不是我们,而是孟彰那小郎君。这一步若能走成,后头我陈留谢氏能方便很多,只可惜……”
谢诚摇了摇头。
谢尚倒是有些沉默。
谢诚察觉,问他道:“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吗?”
谢尚摇头:“不是想不明白。”
他声音很低。
“只是觉得有些不诚。”
听得谢尚的这话,谢诚反倒笑了起来。
谢尚抿着唇去观察谢诚的情绪,确定他不是怒极反笑,是真的欢喜欣慰,才暗自又放松了些。
“不错。”谢诚先肯定了谢尚,“从友人的身份出发,这般的动作确实有几分虚作。但是……”
他道:“此番跟孟彰做下这般承诺的,不是你这个个体,而是我陈留谢氏。”
第170章
谢尚自然知道家族与家族之间的来往,就似那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来往一般,只有利益,没有友谊;他也能接受作为陈留谢氏郎君的他需要为家族做出取舍。
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不感觉到遗憾。
因为不论他自己个人的本心如何,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从今日开始,他与孟彰的情分,必定沾染上灰浊,不似往日纯粹。
谢诚很明白谢尚心中所想,他思量一阵,跟谢尚说道:“不若你将事情简单处理过后,就再去见一见孟彰吧。”
“你跟他好好说一说,他该也是能够理解的。”
孟彰毕竟也是安阳孟氏的郎君。尽管他担了个“孟氏麒麟子”的名声,在安阳孟氏族中多了不少自由,但同为世族高门子弟,他该是能够理解谢尚难处的。
“再不然,你就跟他说,是我们这些老头子,硬压着你做的,事情本身与你没有多少关系。待将这件事处理了以后,你们再好好相处,时日久了情分深远,总能将先前的那点嫌隙给填补回来的……”
谢诚苦口婆心地劝,为谢尚一个个地出主意,可谢尚也只是听,竟完全没有要答应下来的意思。
到最后,谢诚索性不说这些了,他只盯紧了谢尚,问他:“你跟我说清楚,这事情你心里有主意了没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伯祖,侄孙我……”
谢诚仍自看住他。
谢尚面色很有些苦涩,但也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伯祖,就算这一次我费心费力将情分补回来了,阿彰他也完全没有意见,仍自待我亲近友善,那,下一次呢?”
谢诚眸光一怔,似乎被谢尚这话勾起了某些回忆。
谢尚没有发现。又或者注意到了,但是没想着要利用此刻谢诚被引动的心绪来说服他。
“下一次,在家族与阿彰这位师弟之间,我真的还能顺遂自己的心意?我心意所真正倾向的,又到底是哪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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