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原本还能说是稳定市场、不叫这一类符箓的价格攀升到黎庶百姓无法接受的地步,是造福百姓的好事,现在情况一变,性质也就跟着变化了。
事情传出去……
谢远会很难办的。
谢远失笑摇头。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
孟彰无言看他,眼睛里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他的问题。
……难道不该担心这个吗?
“当然不用担心。”谢远道,“能与我一直亲善交好的,不会在意这些个,他们更看重的是结果;与我只是面子情,不过是想要从这件事情里讨来些什么的……”
他目光垂落,转过那一份写着方案的文书。
“这个安排不是就正好将他们想要的东西送到他们面前来了吗?”
想要让兴云符、行雨符这一类符箓的售卖价格始终平稳,能让绝大多数的黎庶百姓承担得起这个结果的,在贯彻孟彰意志的这一场方案之后,应该不会再出现波折。
想要在这件事情里讨得些什么的,那岂不是更好?不论是帝都洛阳里的各家世族,还是在帝都洛阳里多有顾虑的道门法脉,依照那位谢葛先生拟定的方案,都将会涉入这件事里。
到时候,他们想要接触哪一方,想要做什么事,不都能去做了么?
如此,不论是真正同他志同道合、相交莫逆的友人,还是那些不那么贴近、只因为想要保证行雨符这一类符箓存量而联络的合作对象,便各都有所收获。
还要去计较什么?争论什么?
不得不说,此刻的谢远身上,全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洒脱。
孟彰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道:“你倒是看得开。”
谢远摇摇头,回道:“并不是我看得开,只是我愿意接受而已。”
只要结果是好的,失却些什么,不过算是代价而已。
孟彰沉默了下来。
谢远说得轻松,但一旦出了差错,背后折损的,又岂止是谢远这么多年来的人脉?
“阿远,你先前都已经联络谁了?”孟彰再开口时候,却是问道这样一个问题。
谢远惊讶地看得他一眼,随后笑着摇摇头:“不需要你来,我就可以……”
话语都还没有说完,谢远就被孟彰的目光塞住了嗓眼子。
“你那边所以会出现问题,全都因着我这边厢在一次次调整方案,更改计划。真正需要为这件事情担负起责任来的,不是你,而该是我才对。”
孟彰的声音平稳且平常,和往日时候说话的语调音色没有任何不同,但谢远却就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不能反驳,也不能再坚持。
留给他的,似乎就只有一个应允下来的选择。
然而,真要让谢远顺着孟彰的意思来,他又做不到。
挣扎许久以后,谢远叹了一声。
“罢了罢了。”
他难道还真的能拗得过孟彰不成?
旁的其实也不是问题,谢远真正担心的,还是孟彰的道途。
如果为着这件事情,在孟彰心头留了妨碍又或者是什么缝隙,以至于让孟彰落下心境上的破绽,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我看着什么时候寻个机会,将他们请来分说个明白。届时,你跟我一道就是了。”
第188章
孟彰笑了起来。
“正该是这样的。”
谢远瞪他一眼,甚是无奈:“你啊……”
孟彰只笑,另又转移话题。
“对了,阿远,你在阴世天地里该也是有着自己的家资的吧?就如今这天气境况,你的田庄、农庄和药山或许能支撑得住,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临近地界的乡人却是没有这份能耐……”
“你有想好要怎么办了吗?”他问。
这个问题问得谢远也是一阵沉吟。
在今日之前,这个问题也是困扰着谢远的一大难题。
谢远自己名下的那些田庄、农庄、药山都有相应的布置,不担心这异常的天气。可是临近的村人乡人却只能是勉强承受。
天气若是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到得谢远诸多家资临近的村人乡人耗尽家底,届时那情况……
哪怕谢远不惧怕那些村人乡人会在天时的压迫下,冲击侵扰他的田庄、农庄、药山,他怕是也安心不下来。
不是为了其他,只是心中不忍。
不忍这些村人、乡人不是要奔逃原籍成为流民,就是要贱卖田舍、插草卖身成为世族大家的佃户仆从。
谢远心下沉沉,却也知道孟彰将这个问题提出来,必不只是引他心绪波动的。
“我没有主意。”谢远道,“现在也不过就是尽力让田庄、农庄里的人多帮衬照看一下临近的百姓罢了。”
说到这里,谢远低低垂落的眼睑陡然抬起,直接锁定了孟彰。
“阿彰,你怎地忽然问起这个来了?”想到了什么,谢远的双眼陡然亮起,急急问,“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不算是主意,不过是个提议而已。”孟彰先道,随后在谢远接连的催促下,将现如今他田庄、农庄附近村子里的动静简单跟谢远提了一提。
谢远眉梢拧起:“挖渠引水,掘井开水?”
“对于那些根本就没有多少修为在身的村人乡人来说……会不会很苦?”
孟彰摇摇头:“不会。”
相比起谢远这位彻头彻尾的世族郎君来,两世经历的孟彰到底是更了解那些村人乡人。
“在他们眼里,卖力气吃苦头不算个什么……”
“他们最怕的,是手里头没有银钱、没有米粮。”
没有银钱、米粮,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安家、怎么养活家里的人。相比起那些沉闷的压力来,自己身体上的劳累困苦反倒不算个什么。
谢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问:“阿彰,你的田庄、农庄那边,是已经在这样安排下去了的是吗?”
孟彰也抬眼看着谢远,等着他的后续。
谢远的话还在传来。
“你刚才说得那么肯定,该是已经亲眼见过这些村人、乡人的态度了。”谢远道,“那让我也看一看吧。”
迎着孟彰的目光,谢远面上显出几分郑重。
“你知道,阿彰,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想要见一见而已。”
孟彰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转过目光,往梦境四下看了看。
明明不见孟彰有什么动作,谢远却忽然察觉到了几分拉扯感。
他很快明白过来。
这份拉扯感不是从别的地方传过来的,它就是来自如今他们所在的这一方梦境。
是孟彰在调动梦道的力量。
毕竟这方梦境源自于他,梦境的掌控权在他手里。孟彰在这个梦境里又调动他自己的梦境道气,牵引梦境道气以演化某种意象,自然就会跟这方在他掌控中的梦境发生碰撞。
谢远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将部分梦境权限让渡了出去。
于是在他们的左近,草亭之外的广阔湖泊上方,很快又映照出一幕幕光影来。
在这些光影里,有汉子拿着镰刀、锄头从自己家门走出,汇聚成洪流往某个方向而去。他们沿着已经划定的线道,在草木丛生的土地间清出一条一丈宽的道路来。
自高处俯瞰而去,这些面容上都写着苦难痕迹的村人、乡人,挤挤攘攘地站在一处,像极了聚集的蚂蚁。
但等到他们真正地开始动作的时候,谢远又觉得他们像是火星。这些汇聚在一起的火星更是变成了火焰,将面前阻拦着他们都一切,尽数烧成灰烬。
他们的进度或许缓慢,相互之间的配合也不算多默契,可他们的道路前方,却正在一点点变化成他们所希冀的那个模样。
谢远整个人都被镇住了。
他无言地、肃静地,看着那一条道路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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