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光被扛住,直接在半空中凝滞。
玄光与云光在半空中形成对峙之势,谁也不能前进一步,谁也不会后退一步。
这一片空间仿佛也都被凝固了。
玄光几次尝试,想要破开云光的承托与封堵,却都是无功而返。
如此来回几次以后,玄光略一停顿,却是当空一抖,射出数以千计的尖利细针。
细针也似的玄黑光线以倾盆之势往下爆射。
不过顷刻间,安阳孟府这一前一后两架马车便直接陷入了针雨的范围。
孟氏的马夫见得对面变势,面上神色无有分毫变化,只是随意地一转手腕。
长鞭接连几遍扫过虚空。
每一次扫过,便多出一片云光将那玄光针雨遮挡下来。
那一片接着一片升起的云光俨然变成了重重撑天巨浪,将那些玄黑针雨全数遮挡下来,不叫那些玄光影响到马车。
尤其是打头孟彰坐着的那一辆。
落在后头的那一架马车里,孟庙很有些坐不住。
他时而支起半个身体,探身去看前方,时而又侧身看向分坐他左右两旁的罗甄两位先生。
被他几番变幻的动作打扰,罗先生睁开眼睛。
他先自看了一眼甄先生那边,确定甄先生没有被孟庙打扰后,罗先生方才回头,给孟庙传音。
“庙郎君还是回到位置上坐好吧。”
孟庙陡然惊醒。
他连忙坐直了身体,绷紧面容,小心地封锁好他自己周身的每一点动静。
“罗先生,外头的情况怎么样?阿彰他没事吧?我,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罗先生偏转目光,看见那坐在马车里就似坐在牢狱一样提心吊胆的孟庙,心里不觉叹了口气。
“都还在掌控之中,阿彰他也很好。”罗先生先回答他,然后顿了顿,才又道,“庙郎君自个多注意些就好。”
“早先跟你说起过的事情,也都莫要忘了。”
孟庙脸皮一红,连忙点头。
在孟彰身边掀起漩涡那一阵子,不,应该说在他被择定跟随孟彰走出安阳郡以前,安阳孟氏族中就一直在教导着他这些方面的事情。
他也很用心地学了。
但,他就是这样的没用。
学了,就只是学了,真正遇上事情的时候,还是失了分寸,乱了阵脚。
也就是现在还没有因为他的缘故影响局势变化,否则,就算阿彰、安阳孟氏族里没多说什么,他也没有这个脸面再一直待在孟彰身边了……
孟庙双手紧握成拳隐在袖袋里,整个人坐得笔直笔直。
他在借这样的姿势稳定自己的心绪,从而尝试去在这样陡然发生的混乱中把握住某些东西。
或是他自己,或是这局势变化的时机。
他不求能在这样的混乱中立下什么样的功劳,起码不会是因为他,给了有心人机会。
还有,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因素……
起码给他一个机会。
一个帮孟彰顶上那个意外的机会。
孟庙双唇抿成了一条薄线。
他可是阿彰的伯父呢。
罗先生一直分出了部分心神观察着跟他们同坐在一辆马车里的孟庙,见得孟庙这般调整,他心里也稳了稳。
行了,孟庙这位郎君今日里应该不会成为他们的破绽了。
罗先生将大部分心神收回,也开始专注马车附近的局势。
一方阴域在他身周若隐若现。
阴域之中,有人提笔描红,有人泼墨书画,有人捧着书卷细读……
这阴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面容,一样的气度。
都是罗先生本人。
这就是罗先生作为阴灵所修成的阴域。
这样的阴域与阴世天地各处时空缝隙中散落的大大小小阴域相似又不同。
因为,散落在阴世天地各处时空缝隙中的大小阴域,有一部分是由天地自发孕育出来的,有一部分却也是阴世天地里的阴灵自己修炼出来的。
这么说吧,在阳世天地的民间,阴世天地里的阴灵们有一个更带着另外几分意味的别称——鬼。
其中,一些强大的阴灵,更有鬼王、鬼神的尊号。
而这些由阴灵自己修成或是以自己一身道行侵染炼化的阴域,亦同样有一个与他们相衬的别称。
鬼域。
现在,在罗先生身周若隐若现的这一方小阴域,就是罗先生自己修成的鬼域。
鬼域与阴灵己身的道行、功果息息相关。得了自家鬼域支持的阴灵,力量自然也会有相当程度的抬升。
罗先生的鬼域展开,与他同出一门的甄先生身上也传来一阵低低的嗡鸣。
嗡鸣声中,又是一片鬼域铺展开来。
甄先生那展开的鬼域中,也是一个个甄先生以书生的姿态演化万象。
不过,相比起罗先生那方鬼域里,更偏向于文字、文学等等人文方面的研究,甄先生的那一方归于里,则偏向了天地,偏向了数理方面的研究。
一人文、一天地数理,两方展开的阴域虽然大有不同,但相互之间却自有一种补益存在。
不断的勾连、不断的补益,使得两方阴域越发的强大。
它们似画卷,一纵一横间,在这一片地界里支撑起一方特殊又自然的界域。
界域扩大扩大又扩大,轻易地将安阳孟氏的两驾马车也都给囊括了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
长街之外,有人低低咒骂了一声。
“那两个安阳孟氏的书生,怎地也是这样的棘手,真该死!”
“你们到底是怎样收集情报的?!居然会出现这样离谱的差错?!”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两个管事不敢抬头,更不敢为自己辩解,只能垂着头顶,静默地承受。
“……待回去以后,你们自个去领罚。”
“是,令主。”
到这个时候,另一边厢先前眼观鼻鼻观心置身事外的另一个人却是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甲七。”
那甲七连忙应得一声:“属下在。”
那令主没有分出一点目光来看他,仍自只盯紧了长街中的那两驾马车。
“你们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那甲七无言一瞬,不作任何辩解,直接双膝着地,大礼拜伏。
“属下不力,请令主降罪。”
那令主冷哼一声,问:“所以,你们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安排?”
甲七仍是没有言语,脑袋紧紧贴伏在冰凉的石板上。
早先已经被面前令主责问过一回的那两个同僚,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什么幸灾乐祸的感觉来。
恰恰相反,他们心头被某种莫名的情绪给撅住了。
除了这一种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的情绪以外,他们再觉不出其他来。
那令主嗤笑一声。
“倒也是,越过我给你们分送秘令的,可是家主呢。我一个令主,纵然得家族信重,承领这些杂事,又怎么能及得上家主尊贵?”
才刚刚站稳了身体的那几个人,也是几个激灵,整个人拜伏在地上,不敢作声。
那令主久久沉默,仍自只凝望着长街里的那两辆马车。
或者说,在他的眼中,其实只有一辆马车。
落在后头的那辆马车里,有两方殊异有别有奇妙的鬼域在瞬息间爆发扩张,由虚至实演化。
正正好地,这两方鬼域将暴起的两个影子、一个隐在阴影间隙之中的异兽给震激了出来。
罗甄两位先生的鬼域,在瞬息间成为了另一个战场。
整一个长街里,最前头的那一辆马车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处境中。
倘若不看坐在马车车辕上的车夫,这一辆马车可谓是独立在风浪之外。
纵然它自己就是那暴风的风眼、漩涡的中心,但落在所有旁观之人的目光中,却愣就是清清静静的,不沾染那些风暴与涡浪。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一次可以败退而回,却绝对不能连那孟彰小儿的丁点底细都摸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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