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陆久安立即点了几个女人随他一同前往。
经过之前几次助产接生,女人们现在已经能够做到熟能生巧了,她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牧民感到棘手的事。
牧民难以自信,激动地跪在地上说着感谢的话,陆久安临走之时,送了满满一袋水果给他:“我们自家种的,望大人不要嫌弃。”
陆久安打开布袋一看,里面装着的是频婆果,果子又大又红,饱满多汁,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
此次出行挞蛮也在其中,他们亲眼目睹地了女人们把一条难产的牛犊从肚子里拖出来,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直到出了门,也久久难以平复。
过了许久,措木旦突然快步走到陆久安身边:“大人,我能够带妻子儿女来云落生活吗?”
陆久安驻了脚,看着措木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挞蛮会有此举,事实上,这些天他带着这群挞蛮四处走动,让他们了解接触大周的生活,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华夏文明追本溯源,长达数千年,中途历经分分合合,但是无一例外,两方文明的交汇碰撞,其他文明都无法抗逆地融入了华夏文明的洪流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他相信,挞蛮在见识了云落百姓的日常后,同样也会被这种文明深深折服。
心中虽是如此想,但陆久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拒绝了:“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战败的俘虏,没要你性命就不错了,还妄想来云落,你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措木旦没有吭声,想来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之前并非将领吧,你原本是做什么的?”
措木旦如实回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猎手,因为天生力大无穷,被努干相中,破格提拔为悍将。”
陆久安点点头:“若是你能送上一份投名状,我不仅把你妻儿老小接到云落,还帮你好好安置。”
“投名状?”措木旦犹豫再三,最后断然道,“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韩将军,我们族中有一处圣地,努干可能会去那里避难。”
其他几个挞蛮听了,情绪激动地围住措木旦,大声质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是圣地,你要背叛草原?”
措木旦被推了一个趔趄,脾气上头,举起拳头挥舞过去。
“什么圣地,我只知道人需要吃饭,我在这里吃得很饱。”
“你玷污了雄鹰的意志!”
“狗屁。”措木旦破口大骂,“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要是没来云落,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红薯和棉花这种东西,你要是早点知道牛羊也能接生,你去年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能饿死吗?”
几人被措木旦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久久不语。
月余,天空彻底放晴,大雪初融,韩致重整大军,措木旦与其余几名俘虏赫然在列,他们将正式作为大周军的一员,为大周效力。
旌旗烈烈,雪拥十二骑众将士甲胄在身,整装待发,准备追击挞蛮。
陆久安为他送行,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尽在不言中。
“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韩致倾身抱了抱他:“等我回来。”
将军府重新恢复了安静。
自从上次为牧民家的母牛成功接生后,原本半信半疑的百姓陆陆续续找来,陆久安便带着府中的女人们四处奔波,最近的就在城中,最偏远的村落,来回都要花上三天的时间。
除了助产之外,陆久安开始让女人们给牧民传授经验,这群人长期与牛羊为伴,只是亲自示范一次便领会其要。
通过人为干预后的效果立竿见影,云落牛羊的死亡率大大降低,陆久安的大名仿佛一夜之间在百姓之间传开。
“云落的百姓私底下都在议论,说大人乃是天上下凡的御兽星君,很多人还想为大人立一座兽神祠。”胡充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他。
牛羊之于牧民,就像粮食之于农民,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陆久安打破了他们的传统认知,这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十分敬仰,而古代的百姓往往表示敬仰的方式,就是将其侍奉为神明。
陆久安哭笑不得。
看来生物的研究也势在必行了。
助产的事在云落传得沸沸扬扬,云落知府自然不能装聋作哑了,隔天便派了人过来,还是之前那几位同知和知事,见了陆久安纳头就拜。
“不知诸位大人到将军府来有何贵干?”
“之前是我们孤陋寡闻了,不知大人良苦用心。”杨同知道,“现在知府大人深感此事福泽百姓,特意派了下官前来讨教,让苑马寺的同差也学习一二,方便管理马政。”
陆久安乐见其成,一口答应下来:“好说。”
陆久安言出必行,接下来,不仅带着知府的一干人马同前去牧民家,教导之时也尽心尽力,倾囊相授。
随着辗转云落各处,陆久安也看到了韩致口中说的那片西边牧场,相较云落城周边,树木确实要繁茂许多,这会儿雪刚融化,露出霜洗冰清后的枝干,阳光洒下来,落在树丛尖,美不胜收。
可以想象,春天一到,万物复生,草木舒展,这里又将是何等的风光。
陆久安深呼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在此处下马休整吧。”
第239章
女人们席地而坐, 从怀里掏出备好的干粮充饥,胡充递给陆久安一块囊饼,陆久安吃了没两口, 丛林另一侧突然出现十几个壮汉, 扛着斧头进了林间。
陆久安远远看到那些人的装束,心中有了猜想, 放下馕饼, 侧头问:“这些人到此处来干什么?”
胡充还未回话, 杨同知笑呵呵地答:“这是柴禾使雇来的樵夫, 奉命来伐木砍柴,供作城中百姓炭火。”
“伐木砍柴?”陆久安一字一句道,心中咻地串起一股怒火,他慢慢站起来,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杨同知被陆久安冷冷的目光看了一眼, 不明所以, 但观他神色不虞, 也不敢再吃了, 赶紧把干粮往马背的包袱里一放,眼神示意其他人跟上。
陆久安进了林间,不远处传来斧头砍伐的声音,那一声声沉钝而有节奏的击打, 仿佛是这片森林的催命符。
随着深入, 陆久安脸色愈加沉郁,一路上,他已经看到不少光秃秃的树桩, 显然樵夫并非初次造访此地了。
“哗啦啦。”
一棵两尺来宽的大树倒在陆久安面前,林间丛鸟惊飞。
地上裸露的树桩像一个个伤疤, 多得触目惊心,陆久安抚摸一棵树桩的断痕处,问:“云落之前有很多这种树林吧,全都被你们像这样,砍了个一干二净。”
杨同知解释:“没办法啊陆大人,你也知道,云落太冷了,没有柴火烧,百姓挨不下去。”
陆久安冷笑一声。
怪不得在韩致的印象里,云落城曾经还是有几个像这样的树林的,经过这几年的过度樵采,已经消失殆尽。
云落人丁才几何,就算要过冬,寻常百姓家只需断枝残木和一些农作物秸秆便足以,何至于消耗掉成片成片的丛林。
所谓的挨不下去,恐怕是指的没有这些柴火,那些金尊玉贵的权富就洗不成噜浴了吧。
一次噜浴要洗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就要要耗费几十斤柴禾,云落小吏位卑薪薄,正好抓住机会,卖炭火给富商,珠积寸累,囤积私银。
长此以往下去,水土流失,就算是森林也会变成荒漠。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其中一个樵夫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行了一个礼,畏手畏脚地站在原地,显得局促不安。
杨同知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询问:“陆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久安淡淡道:“以后不可再如此大肆樵采了。”
“这……”杨同知为难:“断了柴禾,不就断了炊火啊。”
还在狡辩!
陆久安怒从中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到现在还想诓骗我,大周朝廷是有明文禁令的吧,需不需要我亲自读给你们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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