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并不是单纯以恐怖为基调,而是通过不同的奇谈异闻来讲人性善恶,听到最后众人还唏嘘不已。
就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愤愤不平道:“为了一点身为之物,居然谋害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弟,这种人真是畜生都不如,活该被弟弟的鬼魂报复。”
陆久安讲了一个故事就停下来了,韩临深正听得高兴,黑乎乎圆滚滚的双眼一眨不地看着他央求道:“陆夫子,还有吗?一个哪够听呀,再讲一个吧。”
杨苗苗仰着头,同样期盼地看着他,就连庄园的下人也跟着起哄:“陆大人,再讲一个吧。”
陆久安看着院子里挂着的几个通明的灯笼,心道:当我深夜电台呢。
“你们听那么多,小心不敢独自走夜路。”陆久安故意恐吓道。
鬼故事的神奇之处在于,听的时候格外好奇,过后想起来又十分害怕,特别是独自一人之时,总是疑神疑鬼,老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
但是韩临深压根不怕:“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
“那你们呢?”陆久安问其他人。
“我们也是。”这响亮的回答声中,又以几个女孩子的声音最大,倒是有些出乎陆久安的意料。
“行吧。”陆久安妥协了,想了想,又挑了里面一个《仙人岛》来讲。讲完之后,学生们还有些意犹未尽,陆久安故作不爽道:“你们莫要得寸进尺啊。”
学子们非常不给面子的哄堂大笑,陆久安拍了拍手:“好了,孔圣人曰‘子不语怪力乱神’,听听也就是了,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我们还有别的活动,准备洗漱睡觉了。”
庄园要供给那么多人睡觉,一般的床卧肯定不够,陆久安也考虑到这一点,在同谢岁钱商讨留宿事宜时,就主动表示有个能睡的地方就行,不拘舒适,反正就一晚。
因此管事直接在三个大房间的地上拉了个长排的地铺,是用草席和老旧的棉布铺就而成,上面再垫了一层被褥,所有人并排睡在这样一张大床上,这样的条件确实比不得学校宿舍,然而尽管如此,一群学子还是兴奋不已,谈天说地迟迟不肯入睡,还是作为校长的范成秋肃着脸亲自拿着教尺来查寝,所有人才乖乖闭上眼睛。
陆久安和陆起宿在庄园的客房内,陆起已经很久没和陆久安一间屋子睡觉了,他此刻身量和陆久安差不多高,蜷缩在床塌角落时,还显得有些腼腆。
两人合衣躺在床上,漆黑一团的屋内,陆久安听到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念刚离开不久的韩致,韩致走水路路途所需时间要短一些,不知道他到晋南没有,事情是否进展顺利……
这种陌生的思念像肥皂水一样在他心里冒着大大小小的泡泡,陆久安忍不住想翻身,左手碰到陆起时又生生停住了,他强迫着自己数了会儿羊,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上午,陆久安决定先带领学生们去庄园所属的田里除草,这项工程既不复杂也不危险,正好用来答谢谢家提供住宿。
面对学生的询问,陆久安耐心地回答:“别人愿意提供帮助是出于他们的善意,我们却不能心安理得地去接受别人给予的好意,不管是钱财还是劳力,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去回报他们,这份善意才能延续。”
学生们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看着韩临深,陆久安又特意加了一句:“记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不少人在空旷的田野间放起了纸鸢,纸鸢是孟亦台带着他们按照自己喜好手工制作的,能不能飞上天,能飞多高全靠运气。
蓝天白云,暖阳高照,学生们洒了一身的汗,干脆脱了外衫缠在腰间,比试谁的纸鸢放得高。
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风筝升到空中,学生们兴致勃勃地对着别人的纸鸢评头论足,七嘴八舌地声音中,一道怪叫声响起。
“哎哟,那是谁的纸鸢,怎么长这么丑?差点把我纸鸢给缠住了。”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纸鸢在一众五彩斑斓的飞鸟游鱼里,确实显得有些一言难尽,像鸟又非鸟,似鱼又非鱼,总之叫人看不出是何物。
风筝线的尽头,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众人视野随着那手向上看去。
……
“怎么……怎么是陆大人的纸鸢。”
陆久安不明就里:“都看着我做什么?”
学生们面面相觑,还是韩临深问道:“你纸鸢是做的何物?”
“这个啊。”陆久安脸上荡出一抹笑容,“是飞机。”
“飞鸡?”韩临深脸色古怪,小声嘀咕道,“鸡还能飞吗?”
“哈哈哈。”陆久安扯着风筝线笑得开怀,“此机非彼鸡,它不是家禽,却是一堆器械组合而成的,不仅能飞,没有线的飞机,还能载着人飞到云层上去,比老鹰飞得还高。”
范成秋在一旁听了个全程,只当他兴之所起在逗这群学生:“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物,陆大人说得未免太不着调了。”
“总会有的,只要你想,万事皆有可能。”陆久安望着天上,喃喃道,“都说嫦娥奔月,以后说不定我们凡人也有去广寒宫的一天。”
那个时候,上天入地已不是梦。
这趟春游在下午太阳落山之前结束了,领队带着学生们原路返回,走的时候,很多人还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杨苗苗悄声问陆久安:“大人,咱们每年都能来金鸣山春游吗?”
“不能。”
“啊。”杨苗苗顿时哭丧着脸,陆久安却恶作剧得逞般笑道:“每年踏青总在一处不腻么。苗苗,若是以后要让你离开应平,你愿意吗?”
杨苗苗被问得懵住了,一瞬间表情空白,顺着陆久安的话反问道:“离开应平?去何处?”
“去晋南,你愿意吗?”
杨苗苗想了很久:“可是爷爷在应平啊。”
“那爷爷若是一起呢?”
“爷爷不喜欢那些地方。”杨苗苗摇了摇头。
陆久安知道,很多老人安土重迁,太过繁华热闹的地方反倒不适合他们,他们更喜欢呆的是自小生长的地方,那里才是他们的根。
“苗苗,晋南很好的。”这个时候,韩临深突然凑过来说道。
“很好吗?有多好?”杨苗苗转头问道。
“晋南是我们大周的国都,是整个大周最好的地方。”说起这个,韩临深顿时手舞足蹈地给杨苗苗描绘起记忆中的景象,“道路有八匹马那么宽,城墙巍峨奇伟,街上还有很多高鼻深目的胡人,你一定没见过。”
杨苗苗老实的摇摇头,韩临深再接再厉道:“还有还有,皇宫中那些宫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你不去看看,实在太可惜了。”
杨苗苗奇怪地看他一眼:“皇宫重地,岂是我们说看就能看的。”
“做官就能进去了啊。”韩临深理所应当道,“依你的才学,苗苗,日后必定能考取功名的。”
他们两人你来我往说得随意,陆久安却听得整颗心如坐过山车般七上八下,前一刻他还怕韩临深会不会嘴快把自己皇子的身份给泄漏了,下一刻便对他说的话点头赞同。
杨苗苗才气过人前途不可限量,总有一天会化雨成龙。
回到鸿图学院后,丹青夫子在此次写生的作品里评选出十幅优秀的画作张贴在学校的校板上,让人意外的是,那十幅画作里,居然有八名是女学生的,陆久安一脸骄傲对着范成秋道:“看,给他们同等的教育条件,女孩不比男孩差。”
范成秋同样很高兴,当选的画作里也有他小女的,他甚至双眼放光,异想天开地说出一句平日里绝对说不出的话:“要是女子也能科考就好了,那样得多出多少人才。”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讪讪笑道:“刚才胡言乱语,陆大人莫要当真。”
陆久安嘴角勾着耐人寻味的弧度,范成秋摸不著他什么态度,正兀自忐忑,陆久安开口了,还是那句话:“万事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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