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瑾往陆久安嘴里塞了一小撮甜糕,闻言摇头道:“弟弟很好,娘先回去吧。”
陆久安呆在陆文瑾身边,果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听他念书。而陆文瑾有了弟弟的相陪,读起书来也不再觉得枯燥乏味。
午时,课业完毕,陆文瑾恭恭敬敬跟教书先生辞别,陆久安缀在他后面,也学着他的样子作了个揖,奶声奶气道:“夫子辛苦了。”
教书先生不是那种只埋头苦读的人,倒也知道这是陆时宴次子,只是他从未见过哪家幼童如此乖巧懂事,惊诧的同时,也心生喜爱。
索性第二天便带上几本《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等开蒙读物,塞给小孩翻着玩耍。
陆久安把书扔到一边,转头殷勤地给陆文瑾端砚磨墨。
……
陆时宴跟着商队往北边跑了大半年的茶货,在外风吹日晒,黑了大一圈,好不辛苦。回到阆东后,一家人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为他接风洗尘。
陆家主坐在主位,免不了先问起这次的跑商结果,陆时宴给了他一个账本,陆家主走马观花看了一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上次北上,白牡丹卖得不是很好,这次根据官老爷的口味稍做了改良,看起来效果不错。”
陆时宴得意道:“何止不错,白牡丹刚到吟水,就被当地茶商抢购一空了。”
陆家老太太被搀扶着来到席间,陆久安从赵姝婕怀里滑下来,捡了一颗红枣递给老太太:“祖母吃。”
老太太满心欢心地接住:“久安怎么想起给祖母吃红枣啦?”
“大夫说,吃红枣长命百岁。”
老太太被说得心中熨帖:“哎哟我的乖孙子,还是你心疼祖母。”
陆时宴对两个儿子甚是想念,把陆文瑾招到眼前来,拷问他近半年来所学知识。
陆文瑾挨个回答了,虽然中规中矩,但是陆时宴依旧很满意:“比之上次大有精进,文瑾,你告诉爹,你想做官吗?做官能和知府一样威风。”
陆文瑾抬头看了陆时宴一眼,没有回答。
陆时宴道:“你直说便是,若未来想进入仕途,就潜心念书,家中事务一概不用理会。若想跟爹一样打理铺子,爹就再给你安排一位先生,教给你算术之法。”
赵姝婕嗔怪道:“文瑾还这么小,你就与他说这些,为时尚早。”
“不小了。”陆时宴道,“当初我刚开蒙,爹就给了我一把算盘,陆家家大业大,是需要从小就开始磨炼。”
陆时宴又把陆久安抱起来,托着屁股颠了颠:“哎哟,我的乖儿半年不见,又变沉了。”
陆久安抱住陆时宴的脖子,脆生生唤了一声“爹”。
陆家老太太笑吟吟道:“文瑾让着,娘亲慰着,祖父祖母宠着,不沉才怪了。”
陆久安生得玉雪可爱,性格又乖巧讨喜,陆家老太太对他的喜爱只增不减,经常在外人面前显摆。
陆时宴捏了捏陆久安的脸颊,问:“久安今天干了些什么呀?”
陆久安乖乖回答:“陪兄长念书。”
“哟,你还能陪兄长念书,大字不识一个。”陆时宴忍俊不禁,“那你说说,陪兄长念了哪些书呀?”
陆时宴本是随口一问,打趣自家小子。
不料陆久安当真嘴巴一张:“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者也……”
虽然陆久安还有些吐字不清,但是陆时宴细听,还是能辨认出陆久安背的是四书里的《中庸》。
他这出去半年的时间,陆久安才满三周岁,一个三周岁的孩子,就能诵出《中庸》?
陆时宴即便跑遍了大江南北,都闻所未闻。
他转头问陆文瑾:“文瑾,弟弟是你教的。”
陆文瑾摇头道:“不曾。”
这就怪了,难不成是教书先生念他薪厚资奉,投桃报李,想着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他立即吩咐下人去把教书先生请来,下人见老爷少爷皆是面色严肃,当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地去唤客居西厢的秀才。
秀才见下人这般神态,也当陆文瑾学业出了问题,要问罪于他,忐忑不安地跟着来到了大堂,就听到陆时宴迫不及待的问他有没有教过陆久安念书之类的话。
陆久安?
教书先生想了想,应道:“不曾,只是怕小公子待着无趣,给了他几本书。”
陆时宴追问:“都是哪些书?”
教书先生不明所以:“《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开蒙读物。”
“没有四书五经?”
“没有。”
陆时宴又转头轻声细语问陆久安:“我的乖儿,告诉爹爹,你怎么会诵书?”
陆久安哪里能应他,吐着舌头玩。
教书先生闹明白事情始末,猜测道:“大公子念书时,小公子就在旁边,或许是耳濡目染下,自个儿跟着学会了。”
“就是这样!”陆时宴深以为然,激动地握住拳头,抱住陆久安狠狠亲了一口,“我的好儿子,咱家这是出了个小神童啊。”
陆家上上下下都为这件事感到兴奋异常,尤其是陆家主,拍着桌子狂笑不止。
“天佑我陆家,当初我孙儿抓周礼上第一件就抓了杆毛笔,后来又抓了枚知府官印,冥冥之中就说明我陆遥泊的孙子注定有一天会乘风化龙,扶摇而上。”
陆家主高兴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将此事告知知府。
知府得知以后,果然也惊诧万分,亲自跑来陆家一趟验证真假。
听完陆久安一字不漏地诵出《中庸》第一篇,知府难掩欣赏:“此子稍加打磨,便可成才,不能虚废他的聪明才智。”
就这样,陆久安从第二天开始,便开始了和自家兄长一块儿在西厢房的受教之路。
四五周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别的孩子都在街头巷尾捉虫滚泥,而陆久安却要被拘在桌案前埋头苦读。
赵姝婕不忍心看儿子如此辛苦,有一回问他:“久安读书累不累?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读了。”
陆久安握着一杆比他手臂还要长的毛笔,学着夫子一脸老气横秋道:“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忧。”
他这一副小大人样逗得周围的人啼笑谐非,也打消了赵姝婕的念头。
春去冬来,时间转眼过去几年,阆东知府任期已满,因为无功无过,政绩平常,被朝廷平调至其他地方任职。
走的时候,知府给了陆久安一把平安锁。
“你我父子情谊一场,没有什么可送你的,平安锁里装了个平安符,是我专门去寺里找了方丈求来的,虽然不值几个钱,但能保你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这个时候,陆久安刚满九周岁,陆文瑾十七岁。
这位陆家长子,经过几年的洗练,变成了一位儒雅温和的翩翩公子。
陆文瑾不喜科考功名,偏爱商贸算筹,因为这些年跟在陆时宴身边打理家中茶铺,渐渐展现出了他卓越的经商手段,陆时宴很高兴,将名下两间小的绸缎庄送给他练手。
陆久安正抱着赵姝婕的胳膊撒娇,埋怨许久不曾见过自家大哥了,陆文瑾找了过来:“乖宝,陪我去集市走一趟。”
陆久安高兴地跳起来。
陆文瑾如今要亲自打理两个铺子,有时候难免力不从心,所以打算买个年轻一点的奴隶回来,放在身边好好培养,以后充作书童使用。
陆文瑾带上陆久安上了马车,直奔北市而去。
北市已经成为阆东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大部分的人牙子都会把手中的奴隶拉到那里,假如有些穷苦百姓家中人丁太多以致吃不饱饭,也会选择在那里发卖自己的孩子。
到了北市,陆久安紧随着陆文瑾下了马车。
这一带鱼龙混杂,有地痞流氓,有商户小贩,有像陆文瑾这样的富家少爷,更多的,则是跪在地上等待被挑选的奴隶。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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