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等前一年也深受其害,这一次多亏了陆县令准备的花露水。”
齐仓这句话,正好落入想要打听此事的人的耳朵里。
其实在进龙门被巡绰搜检官搜查时,后面排着队的其他学子早就注意到他们考篮里的不同之处。
这群来自应平的生员,不仅人手三片参片,还有一个小瓷瓶,巡绰搜检官打开瓶封时,那香气顺着微风扑鼻而来,直叫人心旷神怡。
原来是他们陆县令为其准备的……
那小瓷瓶不大,齐仓从怀里掏出来给众人展示,收获了一片惊叹艳慕的目光。
“有了此物,考试时犹如神助啊,哎,也不知道陆大人从哪里得来的,若是价格适宜,我也想买一瓶来随身携带在明年春闱的时候使用。”
“这是陆大人自己制作的。”齐仓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举人不免失落,他收拾心情,转而说起在应平听学辩论的趣事。
几人一时忘了在鹿鸣晏,说到兴头上,声音不免大了点,本在一旁意气风发谈论会试的其他举人都被吸引了过去,纷纷看向他们。
“你来说一说,你们口中的辩论赛是怎么办的。”一道浑厚儒雅的声音响起来。
几名举人闻声看过去,立马停了喋喋不休的话头,躬身行礼。
原来他们越说越高兴,周围围了一大片人,俨然与旁的宴席格格不入,几位考官本是坐在主位,见到此景,便提着袍角走过来。几位考官在一旁静静听了有一会儿了,这才出声询问。
对着考官,这群学子可不敢嬉皮笑脸,更不论还有向学政在旁边。
一看到他的脸,这群学子就想起来往日被他点出来考校批责的情形。学子们努力作出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为众位大佬解释起来。
一位学子自怀里掏出一本装订粗糙的册子恭敬地呈上去:“每次举行辩论赛,应平都会将辩论过程整理出来,这是学生摘录的其中一期,因为很是精彩,几个辩手唇枪舌战,辩论时又微言大义,故而此次乡试,随身带在了身上,想着靠前复习一番,说不定有用。”
齐编修就着册子看完,笑呵呵扔给向道镇:“你瞧瞧,向学政,你掌一省教学政令这么久,可曾听闻辩论赛这个东西。”
向道镇接过来看完,真想拍手称快,他把册子仔细折好,顺手揣入怀中,装模作样地表扬两句:“不错,从这个辩论赛可以看出,你们平日里没有死攻经义,读书就该这般,举一事而反三思。”
举人:“……”
他的册子被这么理直气壮地昧下来,他能怎么办,又不能厚着脸皮要回来,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向学政的夸奖,回头再问同窗抄录一份。
向道镇心想:“好久没去巡历,不若下次就选在应平好了,是时候去掌训一下学校生徒,艺业勤惰了。”
广木布政使司发生的一切,陆久安自然无从得知,甚至不知道因为这七个举人,吸引了省上教育局的注意,将要迎来教育局局长下县亲自考察。
应平出了七个举人,还有一个落在副榜准备进入国子监攻读,颜谷听了只淡淡说了句恭贺的话,仿佛对这个结果成竹在胸。
陆久安又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带到县学和鸿图学院。
踏入鸿图学院的大门,陆久安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影:“詹尾珠,你在这儿干什么?”
詹尾珠慌慌张张地从孟亦台身边退开:“孟姐姐忘了带讲义,我正好顺便给她带过来。”
陆久安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孟亦台在他的注视下落落大方,微笑着给他点了个头,而詹尾珠则很快沉不住气,不消片刻,她整张脸颊变得通红,站在在孟亦台后面缩成一团。
陆久安大感稀奇,詹尾珠给他的感觉一直都很豪爽英气,何时见过她这样娇羞的一面。
孟亦台泰然自如地拍了拍詹尾珠的手:“既然没什么事了,你就先走吧。”
走在绿荫道上,陆久安看着前面婀娜多姿的身影,联想到詹尾珠的一言一行,突然醍醐灌顶。
他拉着韩致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跟他分享这一重大发现:“孟亦台和詹尾珠,她们两是一对!”
詹尾珠那个模样,不正是一开始他被韩致穷追不舍的反应嘛,只是没想到,在两人的关系中,以詹尾珠的性子,居然是孟亦台这个温婉的人占主导地位。
韩致勾起一抹微笑,没有回答,显得很是高深莫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陆久安顿时没了一开始的优越感,“也对,是你把我给掰弯,想来对这种同性之间的恋爱更加敏感才是。”
韩致没听过掰弯,但结合上下文大致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他摇摇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陆久安咂舌:“上一次撞见我们的事还一副天崩地裂不能理解的样子,转眼就和孟亦台互通情愫了,这速度够快的。”
韩致却知道,定然是陆久安上一次心从所愿那番话无意间点醒了詹尾珠。
这两人相依为命,一路同甘共苦经历了不少事,所谓患难见真情,定然是平日里朝夕相处时生了感情。从登堂击鼓鸣冤那一次,詹尾珠对孟亦台百般维护,和平日里她对孟亦台的态度,就可以窥见一二。
冠帽之下,陆久安如玉的侧脸熠熠生辉。
韩致想,别的人是怎么样他懒得分神去在乎,他只想惜取眼前人。
应平中举的消息带到学院,果然引起一片沸腾,范成秋如梦初醒般丢了手里的教尺,喜极而泣。
范成秋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他用袖口把脸上的热泪抹干净,不好意思道:“是我失态了,县学重启时,陆大人曾说乡试中举时,我还想着不过是您夸下海口,安慰我的话,结果这么快就得尝如愿了,一时情难自控。”
他知道,这一切都归功于陆久安以及后来的颜谷。若不是陆久安苦心孤诣地为学子筹划这桩桩件件,若不是来了个学问高深的颜谷,结果恐怕与往年一样不尽人意。
县学的生员去省城科考后,范成秋就接下了三年级童生的教学,此刻他对着这群童生惇惇教诲:“明年六月你们就去府上把院试考了吧,今科我们应平出了七个学子,争取下一次中十四个。”
若是以前听到此话,众人只会嗤之以鼻,觉得教谕的话不过是天方夜谭。然后这一次不一样了,应平旗开得胜,坐在教室里的童生仿佛被注入无限的动力,握着拳头慷慨激昂地在抒发着自己的壮志。
陆起把这则振奋人心的消息写在第二天的要闻里,县署的报子手抄了举人的姓名带着爆竹上门报喜去了。
一遭中举改庭换面,周围簇拥而来的乡亲邻里自不必说,县里的有头有脸的豪绅还会备上薄银。
中举意味着半只脚踏入官途,这些商贾可不是要拉关系嘛。
陆久安见谢家一人送了一块田,微微怔住:“几位老爷真是大手笔啊,出手阔绰。”
谢岁钱谦虚地应道:“沾点文气罢了。”
陆久安露出明显的笑意:“若是沾文气,不如我给你们支一招。”
谢岁钱犹豫一下,看着陆久安一副愿者上钩的样子,还是没敌得过心里猫抓般的好奇:“陆大人有什么好主意尽管道来,在下愿闻其详。”
“你们也知道,这马后炮总没有提前的关怀来得更加真诚。”陆久安道,“在他们羽翼未成时,就对他们给予生活上和经济上的资助,不仅收获了好名声,还能结下未来高官的善缘。以后若是出个什么事,看到你们仗义相助的情分上,总有那么一两人会伸出援助之手。”
陆久安打开天窗说亮话,用词不免难听了些,不过话糙理不糙,几人对视一眼。
陆久安知道他们的顾虑:“当然了,你们平白无故去资助,一不知道资助谁,二来没有好的理由。不如这样,我在鸿图学院设下奖学金,每个班成绩优异的前三名,均可得到金额不等的奖金。这样既能激励他们读书,又能帮你们达成目的,一举两得,你们看如何。”
几人考虑再三,觉得陆久安的提议不错,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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