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往前跟了两步,还是被迫停下,小声说:“哥,这次你悠着点。”
沈暮洵当然知道他在提示什么,嘴角翘了下,又很快拉地平直,眼里更没有几分笑意。
“我知道。”
助理还想补充几句,但沈暮洵已经转过身离开,他也只好放弃。
寒冽的北风吹来。沈暮洵独自行走在风里,背着巨大的琴包,背影懒散又挺拔。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的路,不久后就有工作人员上前为他引路。
沈暮洵敏锐地感知到对方隐隐打量的视线,那样的情绪沈暮洵最近已感知到太多——好奇,揣度,带着若有若无的怜悯和不自知的嘲笑。
在和江声重逢之前,沈暮洵接收到的视线从来都是充满敬佩的,或者赞赏的,或者厌恶的。都是十分直白的情感,从来没有一次他感知到这样明显却又内敛的情感。
就像在大街上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可怜人努力生活。想多看两眼,又怕伤及其自尊。可到底还是好奇心更胜一筹,于是明目张胆的打量变成了悄悄的窥探,却不知道这样小心的窥探也是极其显眼的、刺人的。
沈暮洵表情紧绷,睫毛垂着,漆黑的眼眸藏在阴翳里,烦闷狂躁暴戾的低气压在他周身不断涌动。
他要感谢这几天的喘息。只要让他从江声身边离开,不受到那种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他思维的纠结情绪干扰,沈暮洵能够百分百确认自己的清醒和理智。
他已经进行了充足的自省,找回了他应有的自尊和廉耻。因此更觉得那个口是心非的自己可恨,背着所有人告白求复合还被录下来全网皆知的自己可耻,放弃声誉为江声铺路的自己可悲。
工作人员停下脚步,往右边让了让路,对他笑,“沈老师,就在前面了。请进。”
沈暮洵往前看,看到一条狭窄幽暗的通路。他抬脚踏入,脚底的路瞬间有纹路向前方亮起,一条路的形状就这样浮现在眼前。
沈暮洵紧皱的眉眼松了松。
最后一次。
他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牒。
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他绝不会再犹豫。
他想明白了。他之所以会帮助江声,并不全然因为他放不下,只是因为江声曾经在他创业初期也帮过他,因此他需要“偿还”。
等他把这一切都还干净,他对江声不会再剩亏欠。束缚他的绳索又松一捆,他距离得到完全的自由又进一步。
被背叛被遗忘,那些执念又有什么所谓,只要时间够久,他迟早会忘记的,那些东西都是过眼云烟,不值得被他放在心上。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成为某种情绪或者某个人的奴隶。
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足够让他感到耻辱了。
等这最后一次结束,他会从那个无聊的恋爱节目中退出。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那条光明大道去,向金字塔的更高峰攀登,从此和江声再无关系。
沈暮洵往前走。
基地的布局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中心舞台和百人观众区、助演嘉宾区之外,就是一个大棚。
三组嘉宾会在这样相互干扰的环境下做出自己的答卷,在这里受到有意为之的干扰从而崩溃的也大有人在。
大棚中灯光大亮。
有嘉宾比他来得更早,沈暮洵扫了一眼,看到是一个靠在角落的影子,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卫衣和休闲裤。表情冷淡,行动有些困倦带来的迟钝感。
不认识的面孔。
也许是素人。
沈暮洵漠不关心地转过头去,随便找了个角落放下琴包。
不久后,高挑女性的身影从通道走了进来。这个人沈暮洵认识,赛娜,实力强悍的女低音。
紧跟在赛娜身后的男生个子很高,银灰色碎发,没什么精气神,又显得气质锐利。
这个人沈暮洵也认识。
卜绘,他的个人风格十分鲜明,目前在世界第一的安德利音乐学院读研究生,发行专辑十九张,成就傲然,也是《你我的歌》这期嘉宾的高人气选手。
卜绘从他面前路过,有些凌厉稍显狭长的一双眼散漫耷拉着,瞥过他一眼。
沈暮洵感觉到了他落在身上的眼神。
并不友好,带着不理解不认同,和一丝高高在上的轻蔑。
沈暮洵的手指开始在膝盖上敲打着,说不清此刻的烦躁是因为接触到太多那样的视线,还是因为要等的人还没来。
又有人进来。
是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生,看起来还是学生。他友好地做了自我介绍,沈暮洵没怎么听,只是隐约记住他的名字是曲明。
所有嘉宾都到齐了,除了江声。
等待,等待,等待。
还没来。
为什么还没来?
是路上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找不到路了?被人刁难了?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想来。
沈暮洵没有察觉自己的意识再度落入漩涡,他的手无意识摩挲,碰到了一旁的琴包。
那里面装的是大学时候江声定制的贵价吉他。在吉他侧边被刻上了一个名字。不属于他也不属于江声,而是“安妮”。
当年为《安妮》定名的时候,他们曾说“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安妮的话,那么就它吧”,所以这把吉他有了名字。
沈暮洵认为,自己带安妮来到这里,已经表达了要就此打断一切,彻底放弃的决心。
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证明一些东西,以至于他有些不适宜的心浮气躁。
耳朵捕捉到了脚步声。
很奇怪,明明那脚步声隔得很远,可沈暮洵就是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脚步声一点点变得清晰,是轻快的,是江声。
他的脚步先头脑一步做出反应,沈暮洵站起来往前走,张了张嘴,那个名字还没能从喉咙中发出声音,沈暮洵倒是先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江江。”
沈暮洵掉过头去看,发现是刚刚一进门就被他忽视的素人。
那个人冷淡的表情彻底破冰。在江声来之前,他孤僻缄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也没对任何人笑过,沉默、迟钝。
看到江声出现,反应倒是突然快了起来。
江声从通道口露面。沈暮洵的目光看着他,江声脚步一顿,茫然地歪了下头,黑发细碎散落,似乎在寻找到底哪里来的声音。
很快,他注意力就被那道影子吸引。
才分手不久,江声对林回那张脸还有印象,不会像忘掉顾清晖一样把他忘掉。
两个人的分手不算难堪。林回也不会缠着人不放,搞得江声发脾气。他性格很好,江声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比面对其他前任自在些。
沈暮洵看着江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和他擦肩而过。
甚至好像都没有注意到他。
奇怪。
他都想好和江声断绝关系,决定要离开江声,却连江声这一刻短暂的忽视都感到难耐。
江声经过带起的风短暂吹起他的头发,让沈暮洵恍惚地嗅到他身上淡到缥缈的香味。
那瞬间,沈暮洵几乎要感受不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无意识伸出了手,却没有抓住那道有形的风。
第030章 一般就一般之
大棚内设施很简陋, 墙壁上还有着风格十分跋扈的涂鸦。
模样帅气的男生抱着江声的脸,挺拔鼻梁在他的脸上蹭顶着,说话声音慢吞吞,“江江, 江江, 好想你江江。”
他动作慢吞吞地像是树懒, 眼睛清澈,便又像狂摇尾巴的金毛犬, 对江声抱有百分百的热情。
江声被抱得有些紧, 有些无奈地拿手推着他脸, “走开走开!”
沈暮洵眼睛有一瞬间被刺痛,反胃感翻涌,胃部灼痛。
他坐下,不耐烦地抄起手边的纸张随便铺开,又有一种在浪费时间做蠢事的恼怒。
其他选手也在用不经意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神态各异。
沈暮洵面无表情。
没什么的。
江声和其他人有任何关系都和你没有关系。
江声爱和谁拥抱就和谁拥抱,哪怕他们在你面前亲个爽都是他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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