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闷头埋在他的胸肌上面乱蹭,说要吃。
然后把他拽进被子里,头顶着头讲了一堆话。
“反正都是楚家的人。”他说,“所以楚鱼惹我不开心了,这个仗要算到楚漆的头上!”
楚漆搂着他笑,声音还带着点初醒的沙哑,“完了,少爷生气了,我要怎么办啊。”
江声说:“我没那么好哄。”
他又说,“要烤鸭,要烤烟熏鸡,要腌笃鲜!”
楚漆只觉得江声讲话落下轻飘飘羽毛,全顺着皮肤钻入血液在心脏搔动。
他掐着江声的脸,搓弄他一头柔软的头发,“好哇,不找楚鱼报仇,也不去给病秧子添堵,反倒把这笔账算到最无辜最无辜的我头上,真是欺软怕硬。”
江声不说话,只是偏过头躺在他的身上,像一只猫躺在熊的怀里。
那时候已经很晚,楚漆不是会麻烦家里佣人的性格。所以带着江声去厨房找到现有的食材。
最后没有烤鸭,没有烟熏鸡,也没有腌笃鲜,很简单也很普通地做了碗面。
江声说要吃煎蛋,所以楚漆笨手笨脚地给他打了个煎蛋。手上有水,炸得油满锅乱跳,江声抱着脑袋跑出去,吓得只敢探半个头回来,惊魂未定地问举着锅盖抵挡的楚漆锅里会不会起火。
楚漆手背上都被崩出红印子,一向懒散不驯的脸上竟然有了些严阵以待。听他这么说,又笑:“哪有这么夸张。”
……总之,最后只是简单地吃了碗很难吃的面。
盐好像加多了,葱花切得千奇百怪,面也煮得融掉,变成奶白色的汤。煎蛋盖在表面,是奇形怪状、焦黑色的,隐约见到流淌的蛋黄。端上餐桌的时候,楚漆和江声陷入了沉默。
楚漆:“还是算了吧。”
实在上不得台面。
但江声很给面子,他做朋友的时候永远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楚漆看江声乖乖地垂着眼睛挑起面条咬在嘴里。
光落在江声的头顶,浓黑的睫毛显得很长。面碗里氤氲的热气让楚漆看不清他的脸,一切往常看来觉得精致的昳丽的轮廓被涂抹成隔着雾气的色块。
江声浅尝了一口,在嘴里抿着,半天才咽下去,久久说不出话。好一会儿,黑色琉璃似的眼睛才抬起来,“好吃。”
然后手指把面碗慢吞吞地推到了楚漆的面前。
(其实就是难吃到有点想死)
楚漆笑得受不了,赶紧给他拿了喜欢的饮料,又挤着他的嘴说他笨,不好吃为什么不直接吐掉。
江声显然很有人文关怀。
“毕竟你是第一次做。”他可是非常义气的人,“你可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好不好,都要说好。”
从那天起,楚漆就对做饭就开始很有兴趣。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他之后出锅都会自己先尝一尝,再去投喂挑剔但好心的小鬼。难吃的也包括在内,让他尝尝有多难吃,然后得到江声令人莞尔的各种千奇百怪的表情。从中餐到甜点,楚漆做的每一顿,都经过江声的嘴巴。
把最后一道菜放在餐桌上之后,楚漆也从回忆中挣扎出来。
烛光曳动着。
室内放着悠扬的音乐,江声就站在他的旁边倒酒。空气中浮动着某种清凉的果酒香。
江声对昨天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酒完全是情绪的放大器,会让一切平时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有了发生的理由,或者借口。
“今天你只准尝一口!”他说。
楚漆转过头,目光看着江声的脸。
烛光在江声脸上映下晃动的影子。
他细细看他的眉梢睫毛,看他的眼睛嘴角,看他抿直的唇线里压着的一点点情绪。心里很安静,这样的安静让楚漆有空闲,去思考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他是否都太过心急。
明明周末有约定的闲暇,却还是急切得想要得到安抚和证明。
明明可以对楚熄的挑衅置之不理,还是控制不住说出荒谬的话语。
“去坐着,我来吧。”楚漆接过他手里的酒瓶,“没关系,今天买的酒度数很低。”
他表达再如何宽厚大度,楚漆都很知道自己心里暴戾着撕扯牢笼的占有欲和掌控欲。那种漆黑的凶猛的怪兽裂开森白的牙齿,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耳边呢喃。
不甘心。
不甘心。
因为不甘所以焦虑,因为不安所以怀疑。因为嫉妒所以反复验证,因为渴望所以无法等待下去。
一切的改变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想起来了。
是顾清晖。
谈恋爱之后,江声的第一选择就不再是他。
江声会看出他的情绪,对他说,“男朋友当然不会有你重要啦,你在我这里才是第一位。”
可实际上,江声会和男朋友做一切他不知道的事情。谈恋爱之后,江声就开始和他有了距离。楚漆一直都是最了解江声的人,他们对彼此的过去如数家珍,但从顾清晖开始,楚漆见到的江声,开始有了断层。
他为什么和顾清晖在一起?
顾清晖对他怎么样?会欺负他吗。
他们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有多么亲密?
江声也会在不开心的时候去找顾清晖、和他睡在一起吗。会对他发脾气,但给他特殊的待遇吗。会一边说他做的饭很难吃,但又一次又一次地要当他的实验小鼠吗?会吗,他拥有的一切,会分给别人一份吗?他渴望占有的人,会被他人亲吻吗。
他珍视的,尊重的朋友;他守护的,喜欢的朋友;他从来不忍亵渎半分的,朋友。
背地里和别人有更亲密的关系。
甚至不曾和他提起。
第102章 交易就交易之
“楚漆先生。”有人在喊他。
“楚漆先生!”
楚漆回过神来, 看向镜头。
他的头脑有些恍惚。短暂的理智挣脱出来,提醒他酒精的副作用。
他完全忘了自己有没有吃饭,又喝了多少酒,他好像只是一直看着江声, 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下意识问, “声声呢?”
“楚先生, 你刚刚已经问过一次这个问题了。”工作人员无奈,“他现在在隔壁房间接受采访。”
工作人员的手里握着提问的本子, “现在我们问到, 作为和江声一起长大的竹马, 你是怎么看江声的?”
“怎么看待江声?”楚漆重复这个问题。
工作人员点头,“江先生的人气水涨船高,舆论的两极分化也格外严重!不少人觉得像江声这样活得随便已经是人生理想,另一部分人觉得他关系混乱、不求上进……”
“他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楚漆说,“他不在乎。”
“我和江声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座玫瑰庄园。”楚漆说,“我循着阳光的方向看到他, 礼仪老师站在他面前拿着戒尺, 他才七岁半,一边掉眼泪, 一边握着秋千的绳子在打瞌睡。”
工作人员忍不住笑了声。
“上学的时候,江声总是因为迟到、不写作业,和同学说悄悄话这样的理由被叫出去罚站。”
酒精让楚漆有些偏头痛,眉峰紧蹙着, 但停顿了下, 还是忍不住笑了声。
阳光。
他路过的时候,阳光总是落在江声的脸上, 穿着学校的白衬衫、那种宽大的校服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打瞌睡。
“声声确实长得就让人觉得心软是不是?认错态度又很好,背着手夹着尾巴乖乖地说两句‘我错啦’,老师就会头疼地放他进去。”
工作人员说:“没想到啊,我以为江江会是好好学生!那种竞赛奖金牌包揽三年的学神人物!”
楚漆靠在沙发上,眉梢一挑,“捣蛋鬼奖倒是可以拿三年。”
灯光照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许多片段在大脑中不断地闪回,那些记忆重重叠叠,充满色彩。
“后来江声精力最充沛的时候,有了很多爱好。带着厚重的装备潜水,背着滑翔伞降落,爬上山顶刚摘下望远镜,被阳光照亮眼睛。”他说,“他一直在找这世界上有没有一样东西一个风景,能让他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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