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些话说出口,没有看向江声,就像他口中提到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半晌后,沈暮洵才在一片奇怪的注视和死寂中轻轻嗤笑。
“后来什么都没有了。”
声音有些沙哑。
“但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要是真的不在乎,你也不会来这里了。”
坐在地上的少年支着腿打哈欠,一张俊俏的脸带着笑,咧着嘴露出虎牙,“人对于爱总抱有期待,觉得有挽救的地步。遗忘从忘记缺点开始,遗忘总让人觉得有可乘之机。”
沈暮洵转头盯着他。
严导视线当即转向楚熄,“小楚老师呢?”
楚熄说,“我还没有初恋。”
沈暮洵嗤笑:“那你在这里多嘴什么?”
导演眨眨眼,看向江声。
江声很无语,“别看我了!”这个真没谈过!
的确没有。
只是差点。
很小就走丢,流失在外从底层爬起的楚熄,不择手段就是他的代名词。江声听说他的养母是个瘾君子,单身带他蜗居在群租房,过得很辛苦。
他道德感很低,低到做错事也觉得很理所当然,不过嘴上还是会道歉就是了,油嘴滑舌,很讨人喜欢。
江声有段时间觉得和他很处的来。
江声从小到大的环境注定他身上有地位阶级带来的的傲慢。
他的行为没有目的,只是因为“想这样做”而已。
想谈恋爱所以谈,想分手所以分,想找人看日出所以凌晨三点夺命连环call,想穷游世界所以半夜爬起来骑行。虽然他常常半途而废,但的确非常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
楚熄和他最合得来的地方,就是能理解他一切突然的想法。当他说“想”的时候,他们总是可以一拍即合。
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密友,脑电波可以接到一块儿去。
比起弟弟楚熄,哥哥楚漆的态度就更直白。
他理解不了江声。他是因为喜欢所以包容,因为喜欢所以一直在放低自己的下限,因为喜欢所以无条件的宠爱。
江声说往东,他就不往西。从小到大整整十七年,他一直是妥协的一方,顺从的一方,压着暴躁一边骂人一边给他收拾残局的那一方。
严导正准备跳过楚熄去问楚漆,就听少年开口。
“不过单方面的初恋还是有的。”他说着,语调很有些轻快。
楚熄墨绿的眸子有些发亮,像是某种隐在黑暗中的璀璨珠宝,“我回到楚家的时候,楚家为我办了个烟灰。”
“在那个宴会江声演奏钢琴,他说那是自创曲,他为它取名为《安妮》。”
沈暮洵猛地抬起头。
江声低着脑袋,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首曲子浪漫又轻快,像两个人在他的钢琴里面指着鼻子吵架。”
楚熄微微眯起眼睛。
“他和他的演奏,不像是上流社会的人和上流社会的歌,让我觉得有些自在。我是格格不入的人,《安妮》也是格格不入的歌曲。我当时烦死楚家的条条框框,简直都要觉得《安妮》是写给我的歌了。怎么会有素未谋面却和我天生契合的人?简直像是命运的安排。”
江声往左看,看到脸色有些阴沉的竹马。
往右看,看到脸色更阴沉的朱砂痣。
他往前看,看到一脸兴致勃勃如什么豺狼虎豹的导演。
江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四面楚歌吗?
还真是,因为背后的医疗包厢还有个萧意,哈哈!
他真的不知道该看哪里了,最后和身边的顾清晖一样低下头,满脸静穆地盯着茶水杯一言不发。
这个水,还真是好水啊。
这个杯,还真是好杯啊。
楚熄一无所知,他表情欢快,眼眸弯弯。
“第二次见到他,在我的请求下,他单独为我弹——”
“单独。”
沈暮洵蓦地打断他。
“真是浪漫。看样子你已经把《安妮》当成你们的定情曲了。”
“你要是真有那么喜欢,怎么不去了解一下背后的故事,去问问他《安妮》是为谁作的歌?”
导演瞪大眼睛,再看向江声。
江声:“…………”
啊啊啊啊别看我了!
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救命,怎么办啊,呜呜,好崩溃。这不是他应该面对的事情。
【……不是!!所以楚熄单方面定情的曲子,其实是江声写给沈暮洵的定情曲?】
【妈呀浅浅代入一下,有点尴尬哈,头皮发麻了】
江声看到楚熄的眼神似笑非笑地转到他身上,“你怎么知道我没问过呢。他当时说的是……”
江声直觉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一定非常危险。
他猛地站起来,“我去接水!”
沈暮洵却在他窜起来的瞬间伸手拉住他,他的手心有些发烫,手指却是冰凉的。
他力度紧了紧,把江声拉退几步。
江声回头看,沈暮洵漆黑的眸子认真地凝视他,细看之下,他瞳孔有些隐约的颤抖,声音也有些沙哑,“你对他说的是什么?”
别问了,别问了!
问就是已经死了!
第008章 回忆就回忆之
作为音乐人,沈暮洵认为每首曲子都和主人创作时的心境有关。
比如他爱江声的时候,怎么写得出充满恨和怨怪的调子,他恨江声的时候,又要从哪里挖掘他零星的爱意写得甜蜜。
音乐是有灵魂的。创作者在敲定每一个音符的走向时,心底所构思的东西是很隐私的。是爱,是欲望,是妄想,只有自己知道。
一首歌是一个故事。
一首歌是一段秘密。
《安妮》是江声作曲,沈暮洵填词演唱,写的是他和沈暮洵的开始。
他们的缘分起始于一场意外,在那场意外来临前,他们只是同一个大学、同一个社团里并不熟悉的、普通的两个成员。
可偏偏意外发生了,命运的齿轮旋转啮合。
睡着的江声和进来找东西的沈暮洵,被关在了音乐教室一整夜。
音乐教室外是一棵非常大的樱桃树,开着雪白的小花。那棵树不怎么结果子,但的确非常非常茂密。树叶莎啦啦响了一整晚,像是下了一晚的雨那样。
那不是愉快的夜晚,因为他们总是吵架。江声不讲道理,不巧沈暮洵也是。他们推卸责任,从抱怨演变成一场争吵。
江声说他早就想说了,沈暮洵不可理喻还洋洋得意觉得很帅气,比破哨子还难听。沈暮洵立刻反唇相讥,攻击他的曲子充满不知所谓的浪漫主义空谈,是高傲的音节拼凑而全无内涵。
沈暮洵那时候也才十八九的年纪,没遇到过比他更难缠更骄傲的对手,除了江声。
他们被困在拉闸停电的音乐教室,手机电量根本撑不到后半夜,除了吵架他们什么都干不了。春天的夜晚还有些冷。江声穿着短袖,哪怕被冷死都不想缩到他旁边取暖。沈暮洵也是。
冷,特别冷。
但是他都不向我靠近一点,凭什么我要做那个主动的人。
他们默契又充满怨气地度过快被冻死的一个夜晚,第二天起来,江声在肩膀上发现了沈暮洵的外套。但离开的时候依然打着喷嚏踹了他一脚,沈暮洵气笑了,原样奉还。
命运的特点就在于它的不可预料。
一周之后,互相厌恶的两个人又被关在一起了。
这次是真的下雨了,初春的雨夜很冷,江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和第一次的争锋相对不同,这一次是沈暮洵的单方面犯贱。
他发现江声怕黑怕鬼,所以故意讲些雨夜的校园怪谈惹江声生气,江声一生气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他这里砸东西。
沈暮洵被砸得很疼,说他无理取闹。
江声说是他先开始的,就该他受着。
沈暮洵就说,那我道歉!道歉行了吧!对不起!别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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