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永恒不会降临现实。所以人是会变的,花是会凋零的。
偶尔江声也会担心,他的哥哥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需要进医院或者……入殓的时候,有人着急通知家属,却发现“父亲”、“母亲”、“继父”却都是空号,只剩下“弟弟”。
而这位弟弟的电话,却因为他一时任性的拉黑而打不通。
所以江声一直保留江明潮的号码,所以江明潮的号码一直都是特殊铃声。
第070章 尝试就尝试之
“快点。”
严落白看着腕表, 虽然是催促的话语,语气却很稳定,并不急促,“送你去A大之后我还有一场会议要开, 路上但凡稍微堵车, 时间就很赶。”
“我知道我知道!”江声叹气, 尾音恹恹的,“所以我说你先去啊, 我自己坐公交就可以。”
“到时候被拍到你又要上一遍热搜, 大明星。”严落白抱着手, “我都想好会有些什么评论了:经纪人不讲道理,工作室没有人性,赚到的钱都被资本家剥削,否则怎么会让我家宝宝挤公交。”
得到江声恶寒的冷眼,他也只是平静地抬了下眉毛,镜片后黑沉的视线静静扫入洗漱间里,“事实而已。”
洗手台上散落许多被揭掉的创口贴贴纸, 乱七八糟。
严落白干脆走进洗漱间, 把贴纸归拢,扔进垃圾桶。
江声正在背对着镜子贴创口贴, 遮盖脖子上露出来的红印。
在严落白面前江声可以不在乎,严落白知道的秘密太多,也不缺这一两个。
但他今天是去见他的大学老师,就算会戴围巾, 偶尔露出来也未免太显轻浮。
严落白靠在门口看他皱眉忙碌, 扭得脖子都累了,胳膊也举累了, 时不时还得回正歇一歇……也不找他帮忙。他人就站在这里,不是幽灵,也不是空气。
更麻烦的事情他都帮过,难道这点事情江声还会觉得他推辞吗。
男人嘴角无意义地勾扯一下,没什么情绪地建议:“贴膏药吧,一张顶三个。”
对着镜子贴东西总觉得精准度有偏差。
“你在阴阳怪气还是认真的。”江声用力眯起眼睛比对,认真看准,再贴的时候还是错位。他烦得又揭开,顺口回答,“太难闻了那个,我不喜欢。”
“这里。”
有些温热的手指从他指头接过创口贴,微凉的贴面在他颈后一按,怼得江声往前伏了一下。他清晰地感觉到严落白的手在四周慢慢压实,然后轻描淡写地松开。
江声漆黑的眼睁大,下意识有些不自在。
镜子里严落白戴着那副细框的金边眼镜,锐利中添了两分斯文。垂着睫毛看他的时候表情极为平淡,有严谨的漠然感。
江声愣了下,才慢半拍地开口,“谢谢?”
严落白的手插进口袋,讥诮道,“既然知道麻烦,一开始就让他安分点,都这么不懂事,你也能忍得下去。”
江声本想说话,张开嘴巴又闭上,眨着眼睛想了想,“和你谈论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奇怪。”
“奇怪?”严落白把这两个字碾在唇齿中掂量,他很平静地反问,“你发消息让我把卜绘引走的时候不觉得奇怪,让我给你打电话从楚熄那里离开的时候也不觉得奇怪?”
江声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躲开他的视线,心虚得很明显。
严落白眼皮收了收,没什么滋味地笑了下。
江声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后颈的创口贴,总觉得还有些怪异的触感残留在那里。
“整理好了就出发。”严落白又抬眼,他说话的方式向来简练,言简意赅,“我今天很忙,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好好好。”江声鹦鹉学舌似的咕哝两句。
他把外套的拉链拉起来,关掉洗漱间的灯走出去换鞋,扶着门框还是忍不住说,“没空还不是在这里和我浪费这么久,我看你的废话也不比我少。”
严落白也跟出来,目光在他撑着门的手指上撇了一眼,“一个建议,找机会把驾照学了。”
“不。”江声说,“你不是可以开吗?”
“我是经纪人,不是助理。”
“那就找个助理啊。”江声理所当然地说,顺手把门边挂着的钥匙揣进口袋,“今非昔比啦严落白,我的身价应该拥有一个助理!”
“你连机动车驾照都考,还有时间考滑翔伞,考四个轮子的破车有什么难?”
到底没有回应江声的问题——为什么不找个助理?
明明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免去他多数不必要的操劳和没意义的关心,能够让他留存更多精力在工作上,也让江声没必要总应付他的阴阳怪气。
也许是因为这个空间不需要第三个人的闯入,也许因为……别的。
严落白打开门,回头看着还在思考有没有遗漏的江声,口吻平静,隐约泄气似的无奈,“小少爷,劳驾您快些。”
“那不是以前吗?都说今非昔比了。”江声摸了摸口袋,跟上他,回答他的前一句话,“有钱有闲的时候学的东西当然多,我还考了潜水员和登山证。”
江声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对于那种一时冲动,他总是有一种热烈的执行欲。
而这一时冲动的劲儿过去,他的行动力也都耗空,所以江声学的大部分技能都没有用武之地,爱好也大多不会有重启第二次的机会。
严落白顿了下,视线垂着扫了眼跟上来的江声,放慢配合他的脚步。
他黑色的碎发随着脚步飞舞着,口吻完全说不上友好,“这么厉害,那你干脆游过去算了。”
江声的口吻却很老实,又诚恳,“你可以让我骑马,比游过去现实多了。”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哪怕不用回头严落白都能想起他的眼睛。
黑色,清澈漂亮,像是月光下的浅水湾。睫毛很长,抬起来那瞬间会像是抹去窗上的雾似的倏然亮起来,好让人相信他对待面前的人永远抱有期待,永远热情、善良且乖顺。
“……”
严落白眼角痉挛了一下,深吸口气。说不上是气江声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还是好笑他这一本正经的回应。
他这一口气把地下车库的霉味全都吸进了肺里,但心情却又其实并不糟糕。
和江声待在一起的时候,倘若没有别的人或者事情扰乱他的理性,其实严落白总是觉得放松。连这些浪费时间的话、天马行空的无端联想,他竟然也欣然回应。
“等哪天马能看懂红绿灯,不会被路怒司机的喇叭吓到撅蹄子再说。”
江声:“我小时候常见到路上的马。”顿了顿,他显然陷入久远的回忆,“还是骆驼?”
严落白的理性和现实无法让他想到太美好的画面,“感觉会臭。”
“天啊,感觉太准了!严落白。”
严落白:“……所以我说,你还是游过去。”
“别为难我了。”江声说,“还是飞过去合理些。”
严落白不知道想到什么,怔松地出神一瞬。
江声和他们不一样。那种不一样来自于什么,严落白在这个昏暗的地下车库蓦地开始了无端的思考。
他可以居无定所地流浪,可以不被任何一种情感牵绊,就算被短暂的困境关进了牢笼,安居乐业和相濡以沫也不会成为他当下的欲求。
他也许虚假、滥情,自我,但也真挚、善良,清醒。他在很多事情上拥有令人望其项背的天分,也得到了许多爱,但是还不够。不是因为贪心,而是得到的太多,反叫江声更清楚地明白,他还没找到他喜欢的事情。
只是没找到,而不是不存在。
世界这么大,能够尝试的事情这么多,天空、海洋,森林、沙漠,总有什么值得他稍微驻足。江声只是在不断不断地,往前走,每一次扩开一点领地,每一次尝试一点新东西。
严落白在这瞬间体会到一种空谷回荡的春雷,然后淅沥地下了一场小雨,落在他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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