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松开了压着赵珩的手,转而上移,摸了摸赵珩微微泛红的脸。
温热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姬循雅如被针刺,手指猛地一颤,正想挪开,然而对上赵珩的眼睛,却觉得自己这样未免让他看了笑话,遂用力。
手指嵌入肌肤。
“整个稍微稳定的北方瞬间就会土崩瓦解,到那个时候,英王、齐王,宁王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会轮番进京,以你为傀儡。”
姬循雅欣赏着赵珩的眼睛,即便这个时候,依旧明澈清亮得如秋水荡漾,“也可能换一个年纪更小,更好操控的皇帝,陛下,你怎么会想看到这种局面?”
“你怕杀了我,再来一个更不好控制的摄政王。”姬循雅微微一笑,“何况后来,你又喂臣吃了同生共死的蛊药。”
绝大部分时候,姬循雅都不觉得世间有如此奇妙的东西,但既然赵珩想与他同生共死,他便愿意相信,这蛊药真的有用。
“你杀了我,你也要死。江山社稷将崩于眼前,陛下,你的命多贵重,你怎么舍得陪我赴死?”
“陛下不是不想杀臣,只是形势所迫,不能杀臣。”
其实无论是不想还是不能,姬循雅都不在意,但他很在意,明明两人皆心知肚明,赵珩怎么还能如此虚情假意地向他示好?
赵珩被姬循雅这一堆逻辑自洽的话噎得半天没出声。
姬循雅活着的确对时局有利,他承认他考虑过,但——姬循雅怎么就不明白,只为时局考量,奉上至高权势、倾国富贵便足够动人心,赵珩何必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搭上去?
他是满心算计但不是脑子有病!
还是说,在姬循雅心中,他为了重掌大权,连曲意逢迎,以身侍人都做得出?
赵珩被姬循雅这一席话气得发笑,很想抽手给他两耳光清醒清醒,但对上姬循雅泛红的眼眶,满腹比姬循雅更尖刻的冷言冷语却怎么说不出了。
眼眸漆黑,就显得眼眶更红。
似笼了一层血,又好像,马上要落下泪来。
赵珩心头巨颤了下,忽地就熄了与姬循雅争辩的力气,很想说一句随你,你要这么想朕亦无法,奈何姬循雅这幅模样虽凶狠,却莫名地透着几分可怜。
大抵也只有他能看出可怜来,“朕不恨你。”他幽幽地说:“事已至此,是天意,更是人咎由自取,朕恨你作甚?”
他自觉说得已足够温和,不料,姬循雅闻言冷冷一笑,不阴不阳地说:“陛下大度,自然宽宥臣。”
要不是被压着,赵珩现在就想爬起来给他几拳。
姬循雅垂眼,死死地盯着赵珩,“臣微如草芥,陛下是贵人,贵人多忘,”他一字一顿,阴冷冷的似乎字字都能渗出血,“臣哪里配让您恨我?”
赵珩说不恨他,要么是撒谎,要么,是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
即便与赵珩肌肤相贴,姬循雅的手却没有染上他体温毫分。
反而更加冰冷。
更像,因冲天怨气滞留在人间,放不下,无法—轮回转世的恶鬼。
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赵珩的脸。
这一生的爱恨贪嗔痴,你怎么不肯赐我半点?
赵珩伸手,强忍着让他脑子清醒清醒的欲望。
姬循雅现在虽还能听懂人话,但绝对听不进去赵珩所说的一个字。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动手时,姬循雅蓦地垂首,将头埋入他颈间。
赵珩的动作一顿。
这是个毫无防备的姿态,无论是脊椎还是颈骨,习武之人皆知的脆弱重要所在,俱暴露在赵珩面前,只要赵珩想,一把薄薄的折刀,就能让这个现下权倾朝野如日中天的姬将军命丧于此,亦或者,瘫痪在床,此生都不能动弹。
“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相信。”
姬循雅清润冰冷的声音自他颈间传来,像是怕他听不清一般,缓慢而清晰。
赵珩冷笑。
可又因为隔着一层,倘姬循雅语调没那么冰冷了,又像是无尽自悔难堪的梦呓。
他说:“赵珩。”
赵珩眸光巨震。
即便他很清楚,他的身份姬循雅心知肚明,然而乍听故人唤旧名,仍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猛地转头,死死地盯住姬循雅。
“什么?”赵珩问。
因为过于压抑和郑重,反而显得寒冽。
姬循雅冷笑了声,他抬头,与赵珩翻涌着情绪的眼眸对视,“我说,赵珩,你现下所行种种,或温情脉脉,或恩爱缱绻,不过是为了控制我的手段。”
手指强压着颤抖,遮住了赵珩的眼睛。
“我不相信你。”
姬循雅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冰冷,“你以为我算何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吗?”
第六十一章
上一次, 不对,应该是上不知多少次,赵珩稍稍软语两句, 他便立刻相信了, 是赵珩议亲时。
也是赵珩与姬循雅, 最后一次以公子的身份彼此相见,因为自那次会盟后,齐君三位公子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三位公子各自率领的军士在国都交战,流血漂杵,又半年, 赵珩继位。
指下用力, 姬循雅柔声询问:“陛下,你还记不记得,姜芜姜女公子?”
赵珩一怔,正要回答,姬循雅便轻笑了声,道:“臣还记得。”
因为当年与赵珩议婚之人, 正是姜芜!
他犹豫着,斟酌着言辞询问道:“珩公子,”话音中带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小心, “我近来听到一些传闻, ”赵珩闻言立刻抬眼看他,清亮亮眼眸中满映着他的影子,姬景宣先前酝酿了满腹的话反而不知该怎么说了。
顿了顿, 才又道:“虽君子谨言,不该在仁厚搬弄是非, 然但事关珩公子,我,”很在意却无论怎么都吐不出,他张了张嘴,最终只道:“请公子为我解惑。”
这话于姬景宣而言仿佛过于为难了,语毕双颊微红。
赵珩第一次见到姬景宣露出这样,这样近乎于赧然的神情,心念微动,似被羊毫笔轻轻扫过似的麻痒,扬起个笑,道:“七公子自可明言,我若知晓,定不吝告知。”
姬景宣垂眸,纤长浓密的长睫下压,留下一小片扇子似的阴影,静默几息,“我听闻公子与姜氏女公子议亲,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赵珩一愣。
议亲?
和姜氏议亲?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
而后忽地意识到,姬循雅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他忍不住扬了下唇,一眼不眨地盯着姬景宣看。
姬公子大约也觉得自己此言失礼,无论是赵珩还是姜芜都与他非亲非故,倘是好友间随意打趣倒也没什么,偏偏如此郑重其事地问出来,和他又有何干系?
被赵珩盯得莫名紧张,姬景宣本想说公子若不便回答,权当今日我不曾问过,然而话到嘴边,姬循雅启唇,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事已至此,不亲耳听到赵珩的回答他岂能甘心?
赵珩看他窘迫得耳朵都红了,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原来如此,你满面不虞地来找我,便是因为听了这个传言?”
姬景宣也感受到了面颊发烫,被赵珩定定地看着,恍若置身炭火。
滚烫,他却没有避之不及。
只垂了垂眼,忍不住轻声反驳,“并无满面不虞。”
不然何其失礼。
赵珩怕再逗下去这位面薄如纸的姬公子便恼了,摇摇头,正色回答:“并无,这事连我都是第一次听说,既是议亲,怎能不叫我知晓,反而人言纷纷?”
姬景宣则以为不然,姜芜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姜蘼野心勃勃,若妹妹能嫁给赵珩——齐君极重视这个赵珩这个小公子,即便他先前还有三个兄长,继位无望,然以齐君对赵珩的宠爱与其母族之势强,便是日后裂土封王,亦是不可小觑的一方王侯,于他岂非助益?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即便姜芜与赵珩皆对彼此无意,难保姜蘼不会暗中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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