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不明所以,据理力争,“但是大人,属下方才明明亲耳听见马车内传来巨响。”
燕朗:“……将军与陛下有事要谈。”
忽略了青年人茫然疑惑的视线,燕朗顺手拿剑鞘往他肩上一敲,“回去守着。”
燕朗如此笃定,对方亦不好坚持,只不解地小声嘀咕了句,“说什么呢,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总不能是打起来了吧?
青年人狠狠摇头,他听见过皇帝的人说,皇帝生得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将军若真想动手,他怎么可能反抗得了?
再一再二再三,燕朗默念,千万莫要再四!
他实在不想再同人解释,为何将军和陛下只谈公事而已,马车里会时不时传出似有东西砸地的声响。
此时,马车内。
姬循雅扼住赵珩的双手,压过他头顶。
旋即,手背撞上块触感温凉的东西,姬循雅倏地抬眼看去,却是那枚血玉扳指。
眸光愈冷,姬循雅空闲的一只手扯过悬挂扳指的墨绶,绶带捋平,直接缠到赵珩腕上,狠而利落地打了个死结。
赵珩自知体力不支,眼下挣不不脱干脆不挣,在他被按在地上时他便安详地不动了,直到,姬循雅把墨绶连带着扳指都死死缠他手腕上。
朕就知道,长得像姬景宣的能是什么好人!
赵珩欲言又止,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张了张嘴,吧嗒一下,血珠入口,满嘴腥甜。
赵珩抬头,但见姬循雅紧贴右颈那块衣料已被血染得发黑。
赵珩大惊失色,“将军!”
要是姬循雅真失血过多死了,进来的人看见他被捆着,姬循雅死他旁边,他说不是他所为,会有人相信吗?
连赵珩自己都不相信。
他本想把口中腥甜吐出去,面对这样的姬循雅怎么看都觉得不合时宜,顿了顿,干巴巴道:“你,无事吧?”
他双手遭缚,面色苍白,怎么看都更像是受害的那个。
赵珩也觉得自己是。
姬循雅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赵珩瞎的时候不觉得有异,如今能看见了,再总被姬循雅这样看着,总有种自己将姬循雅害死,后者成了厉鬼来找他索命的错觉。
姬景宣以前也这样看他吗?
赵珩与姬循雅对视,冷静地评析,其实这样看,又没那么像。
二者差别最大的是眼神,赵珩忽地想起,当年在得知姬景宣其实是个男人之后,他那点初慕少艾的少年心思,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后来二人渐渐相熟,曾有一次入夜结伴跑马,赵珩觉得乏累,便径自一跃而下,滚入绵软的草中。
姬景宣看了他眼,一言不发地停下,牵马站在他旁边。
赵珩仰面躺在半尺高的茸草中,夜风送爽,一点若有若无的花木香萦绕在鼻尖。
赵珩瞧着头顶银灰色的月亮,他随手薅了一把草,漫不经心地叫道:“七公子。”
姬景宣偏头,静静地看向赵珩。
他的眼睛太黑,也太沉静,让他静静地望着,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丁点恐惧,与一丝,说不出的惶然,被凝望珍视着的,受之有愧的惶然。
赵珩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不累吗?”
姬景宣犹豫了几息,最终也学着赵珩的样子撩起衣袍,但没躺着,而是腰背挺直地跪坐,姿态雅且矜持,很是守礼。
他从不主动说话,赵珩却是闲不住的性子,笑眯眯地说:“七公子,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以为你是个女孩。”
姬景宣闻言弯了弯眼,很温和恬静的模样,“然后呢?”
赵珩一面编着手里的茸草,一面继续道:“后来明临告诉我,燕国今年会盟并没有女公子随行,我所见的,乃是燕君的七公子,”他语气里不无失落,“七公子啊,”偏头转向姬景宣的方向,“我连如何去贵国求娶公主下嫁都想好了,结果你却是个男人。”
赵珩不老实,手上的茸草轻飘飘地刮过姬景宣外露的脖颈。
后者喉结很轻地滚动了下。
“巫山神女,”赵珩笑,含着桃花般的眼睛笑眯眯地看向姬景宣,很有几分不正经地说:“使我见而荡魂。”
以赵珩对姬景宣的了解,拘礼守制的燕国公子哪里听过这样孟浪轻浮的话,还是出自同性之口。
赵珩以手撑颌,等着面薄如纸的燕国七公子耳垂泛红地训斥他一声轻薄。
姬景宣垂了垂眼,而后掀起薄薄的眼皮,一双浓黑的眸子与赵珩对视。
却不给人压迫之感。
“你喜欢我?”姬景宣问。
声若碎玉。
他的眼睛太深,赵珩一愣,被看得脊背发麻,僵硬了一息。
赵珩用力捏了捏掌中粗糙的枯草,这才将自己从方才那诡异的感觉中脱出身来。
他少见这样认真的姬景宣,一时间也被激起了好胜心,笑道:“先前是喜欢的。”
他微微凑上前去,毫不避讳地拉近了与姬景宣间的距离。
也是,本来都是男子,避讳了才稀奇。
姬循雅衣料上淡淡熏香侵蚀着赵珩的鼻腔。
“但在知道公子是男人之后,便不喜欢了。阴阳调和,男女敦伦,我若是明知公子是男人还倾心,岂非大逆不道?”
姬景宣看向赵珩。
他看得太认真,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赵珩面上每一处细节。
片刻后,他笃定道:“珩公子,您并不喜欢我。”
而后,赵珩下颌处一疼。
他猛地回神,与姬循雅阴冷的目光相撞。
赵珩:“……”
回忆与现实对比得委实惨烈,赵珩眼不见为净,双目一阖,“姬将军,若是方才朕说了什么话令你不悦,皆是朕之过,你莫要放在心上。”
二指捏着他的下颌,姬循雅道:“覆水难收啊,陛下。”
赵珩轻叹一声,“那将军想如何?”
这是数十天以来,他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同姬循雅说话。
想如何?
姬循雅被问得怔然须臾。
目光游移,最终钉入赵珩的脸。
皇帝看起来的确太累太累了,小半张脸被汗水浸得濡湿,仿佛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他本就在强撑,体力全然耗尽后累与疼翻腾汹涌而来。
赵珩的脖颈近在咫尺,他亦毫不设防,或者说,根本无法反抗,就坦坦荡荡地任姬循雅看。
伸出手,姬循雅以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五指展开,慢条斯理地落在赵珩喉间。
喉结本能地滚动了下。
姬循雅的神情太冷漠,动作不疾不徐,看起来不太像要杀人。
在赵珩看来,人在癫狂时反而更好控制,也更好占据主动,无非会多受点伤,与之相反的便是姬循雅的模样,看似冷静,实则完全无法交流。
姬循雅仿佛才发现这块是活的,手指顿了下,越过了喉结,重新握住。
他还没用力,故而赵珩只觉得颈部冷得令人毛骨悚然,好似贴上了一块柔软的冰。
赵珩道:“姬将军想杀了朕吗?”
手指擦磨脖颈,姬循雅问:“陛下以为呢?”
姬循雅手上没有茧子,被他这么轻轻地蹭着,又滑又冷,有些痒,但更多是难捱。
赵珩道:“若朕是将军,也容不下一个如朕一般的皇帝。”
姬循雅朝赵珩一笑,仿佛对赵珩难得的善解人意十分体贴。
赵珩顿了下,又道:“但朕不会在这里动手,将军,卿以勤王保驾之名入两京,全天下都在盯着将军,他们或当真忌惮靖平军,但倘将军谋反之事确凿无疑,譬如说,杀了朕,诸王必群起而攻之。”
姬循雅笑,轻轻点了下头。
这样子比刚才更吓人多。
赵珩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亦或者哪步踏错,令姬循雅甘冒天大的风险也要杀了他?
退一万步论,就算姬循雅是姬景宣,他如此恼怒亦很反常。
恼怒到了,足以扰乱大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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