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身旁人胆战心惊。
既然赵珩费尽心机要找死,他为何不成全赵珩?
不如, 就在这杀了他吧?姬循雅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畔蛊惑道:赵氏没被族灭,若你担心直接改朝换代阻力太大,大可回京后再选一个听话驯顺的傀儡为帝, 如是过几年, 再做打算。
虽此举会为他平添无数麻烦,但绝不会比赵珩所带来的更大,更棘手。
杀了赵珩, 乱箭穿心而已,收拾干净后下葬亦无碍的。这声音低语。若是尸身被弄得破破烂烂, 与你上辈子寻不到全尸的身体放在一处,岂非很相配?
拇指用力,锋利的弓弦轻易割破皮肤,殷红汨汨而出,顷刻间将弓弦染得血红。
他常戴指环,本不会被弓弦割伤,感受到疼后才有几分疑惑捻了捻手指,这才想起,那枚指环他给了赵珩,此刻正在皇帝腰间晃晃荡荡。
姬循雅缓缓低头。
永安道内,赵珩软绵绵地被人挟持着,一身朝服因为方才的拉扯而凌乱不堪,皇帝周身所有,皆是先前他仔细挑选,再亲自一样一样服侍赵珩穿上的,此人现在面上还覆着绣有姬氏图腾的药绸,却马上要与几个无足轻重的东西一起赴死!
姬循雅扬唇,露出个血腥四溢的微笑,就在身边军士以为姬循雅盛怒已极,将下令放箭时,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开门,”冷风灌喉,宛如吞了钝刀般生疼,“放行!”
铜门缓缓开启。
刺客鱼贯而出。
赵珩转头,也朝姬循雅露出个笑来。
这笑容温情而好看,与他眼上蒙着的凤凰羽相得益彰,更显秾烈。
唇瓣开阖,吐出几个字。
姬循雅笑容愈发粲然。
赵珩说:“多谢姬将军。”
喀嚓一声,手中角弓顿折。
“将军。”燕朗硬着头皮向前。
姬循雅将弓随手一扔,“追,不必留活口,就地格杀。”
“那陛下他?”
拇指上的伤口仍在向外渗血,姬循雅随手抹了一下,微笑道:“也杀。”
燕朗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将军真被这群刺客气得失去理智了?莫说陛下死了会对时局造成多大的影响,只论众人之中,有哪个敢背上弑君的罪名?
即便真敢动手,事成之后,此人也将不容于世,不容于姬循雅。
“玩话而已,”姬循雅弯眼,声音愈发轻柔了,“我怎么舍得伤陛下?”
燕朗喉结涩然地滚动了下。
话虽如此,姬循雅的神情,看起来有如要将赵珩扒皮萱草。
姬循雅转身下楼。
“哦,”他忽地偏头,好像才想起来似的,语气淡淡地开口:“你那个弟弟……”
燕朗悚然,在看见皇帝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做好了被姬循雅问罪的准备,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顾不得细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将军,燕靖思看顾不利,致使陛下被劫,本罪该万死,属下无可辩白。但他毕竟,毕竟年岁尚轻,一切错处,都是属下为兄长未管教好的缘故,请将军降罪于属下,饶,饶燕靖思一条性命。”
“皇帝矫饰伪行,蜜口剑腹,”姬循雅微微笑,楼上灯笼被狂风吹得刷拉作响,光影扭曲地洒落在他小半张脸上,晦暗难明,“被他骗过的人如过江之鲫,方才无论谁去送他,结果都会如此。”
燕朗一愣,不期姬循雅居然说出这番话来。
毫无责怪燕靖思看管不严之意,不,毋宁说他根本没提到燕靖思,反而字字,皆指向皇帝。
皇帝与将军明明才相处十几日,怎么仿佛,仿佛二人已经相识半生。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燕朗忙道:“属下谢将军宽仁!”
“燕靖思少不更事,”一缕微光撒入姬循雅漆黑的眼眸中,却依旧阴沉暗淡,深不见底,他的声音很是柔和,竟真的隐含担忧,“我恐他再受皇帝蛊骗。”
燕朗立刻道:“属下回去定然好好管教燕靖思,令他自重!”
姬循雅点点头,折身而去。
待已经看不见姬循雅的背影,燕朗才起来。
脸上的冷汗已被夜风吹干,他心有余悸地长长舒了口气,快步下楼。
此刻,宫外。
赵珩虚弱地伏在马背上,劲瘦削刻的腰身随着军马疾驰而颠簸起伏,他面色苍白若纸,吐息换气缓慢得令人担忧他是不是马上要死了。
或许因为皇帝配合,亦或者更因为他看起来根本没有反抗力气,刺客们放松了不少,见他不动,有人拿刀柄戳了戳他的后背,喝道:“喂。”
赵珩虚弱道:“活着。”
刺客不屑地看了眼赵珩,只觉这皇帝既没什么用,更无骨气,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就能令他乖乖听话,连一点反抗的意图都没有。
这么个废物,也值得他们千里迢迢地过来?
一路逃出宫,靖平军在后面穷追不舍,他们折损了不少人,眼下能否逃出生天还未可知,为首者心中烦躁,只觉宁王想要这个皇帝,简直病得不轻。
为了这么无用的皇帝令大军奔袭,姬循雅更不正常。
赵珩满身黑,唯有后脑上一缕绸带含些颜色,赵珩身后的刺客用刀挑了挑这块红金交织的绸缎,“这是什么?”
赵珩后脑处被人拿刀刃抵着,还很心平气和,“狗链。”
刺客顿了下,赵珩语气太平静,说出的内容却与他平静的语气截然相反,他险些以为自己跑得太快,耳朵出了问题,下意识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戴着?”
“戴上瘾了。”赵珩紧了紧绸带。
他眼睛刚能视物,还非常脆弱,能不见光见风,最好不见。
“倏——”
箭羽破风而来!
赵珩猛地折下腰身,却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箭羽骤地穿破他身后刺客的喉咙,血液喷涌。
这人眼珠子瞪得浑圆,还要说点什么,他徒劳地张嘴,喉中嘎吱作响,片刻后,扑通一声摔下马。
浓郁的血腥气逼得众人脸色青白。
为首者抓住赵珩那匹马的缰绳,将它扯到自己身边,而后纵身一跃,倒坐到这匹马上。
原本趴着修身养性的皇帝被生生拽了起来,挡到为首者身前。
绸缎下,赵珩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你,”他气若游丝地出声。
朕不管你是谁的人,你是劫持朕的刺客啊,朕活了两世,没见过谁家劫持,拿被劫持的人做挡箭牌的,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为首的刺客抓住赵珩头发,阴森森道;“我家主人说了,能活着将陛下您带出皇宫最好,可若死了,亦比在姬循雅手中做个傀儡皇帝强,您人品贵重,想来比起苟且偷生,更愿意为天下殉节。”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姬循雅打进帝都时怎么没面北自尽?
“你家主人挺风趣的。”赵珩说。
刺客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惊疑地看了赵珩一眼。
羽箭如雨,箭簇乌光闪闪,杀气四溢。
箭矢擦身而过,看起来毫不顾忌他手中的人质,刺客大骂一声,狞笑道:“看来姬循雅也想你死!”
赵珩点头,深以为然,“姬氏上上下下都对朕有偏见。”
刺客惊愕地看着赵珩,只觉他真被吓疯了。
可刺客来不及多思,又一箭射穿了身边同伴。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了!
“将军!”
刺客听到不远处的靖平军唤道。
他定睛看去,还未等看来者,一支箭便直直而来。
他猛地往下一缩,箭矢刺向赵珩的发冠,强大的冲力竟生生将发冠扯下!
刹那间,乌发四散,几缕长发被风吹得直往刺客脸上打。
刺客咬牙,把刀往赵珩喉咙深处怼了怼,怒斥道:“说话!”
赵珩微微偏头,“想让朕说什么?”
刺客浑身发冷,极度紧张下,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何他看见皇帝在笑?
“说你不想死,让姬循雅放过你,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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