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笑着与姬循雅打趣的赵珩额角迸出一条青筋,忍无可忍,“姬景宣你给朕适可而止!”
“陛下。”姬循雅柔声唤道。
赵珩这几日不知上了他多少次当,早已练就得心如铁石,只冷笑三声,拒绝得断然,“不行。”
姬循雅黑沉沉的眼眸直直望着赵珩,“陛下,”他想讨好般地蹭蹭赵珩的面颊,帝王犹豫一瞬,又狠下心退开半尺,“陛下。”
赵珩道:“景宣,凡事过犹不及。”
他觉得自己简直可谓苦口婆心。
自从两人互通心意后,姬将军在赵珩眼中几乎完美无瑕,唯独太过腻人这点,令他既苦恼,又……受用。
毕竟对赵珩而言,姬循雅愿意无时无刻不腻着他,实在极大地满足了皇帝陛下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姬循雅垂眸。
睫毛太黑,密密匝匝地压下,几乎泛出了点寒意。
然而他神色却柔和。
灯火暗淡,姬循雅小半身子都在暗处,他着一身雪白的寝衣,衣袍下摆铺陈于席上,如同泥沼中开出了朵不染污秽的花。
赵珩蓦地想起他与姬循雅初见时,姬循雅矜持守礼得近似孤傲,高不可攀。
此刻,当年那个冷漠疏离的姬氏公子跪在他面前,求他赐一夕温存。
赵珩不得不承认,他是,心动的。
但他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景宣,适可而止。”
他怎么也想不到,姬循雅居然如此索求无餍。
姬氏族训令其族人皆克己节制,可纵然压抑多年,反噬起来也不该……不该这样厉害,姬循雅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拉他沉沦。
姬循雅眸光颤了一瞬。
看得赵珩心口也颤了下。
姬循雅轻柔的声音刮过赵珩的耳廓,“陛下或许不解,臣为何这般欲壑难填。”
赵珩想苦笑,“朕并无指责卿之意,只是觉得纵欲伤身。”
这倒是实话。
赵珩虽是个风流多情的天子,于酒色上却很克制,浅尝辄止而已,除了权欲,他甚少放纵什么欲望。
“臣亦知晓臣秉性不佳,行事有失体统,”不等赵珩反驳,姬循雅就倾身贴近他,喃呢般地低语,“陛下,臣幼时姬氏内彼此倾轧,臣因此被囚于暗室多年,不见天日。”
他语气并不沉痛,平淡地仿佛在说旁人的事情,只音调愈发低了,灌入赵珩耳中,几乎引起了阵阵战栗。
赵珩想阻姬循雅的动作猛然顿住。
他霍地抬头,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
姬循雅说什么?
因为当年姬氏彼此倾轧令他少年时被囚禁?!
赵珩清楚姬循雅不会拿此事扯谎,一时间心虚激荡,岂止惊怒二字可以言明。
姬循雅望着这双情绪激烈碰撞的眼睛,低柔道:“姬衍未继位之前,燕国便有权臣乱政,”他顺从地贴着赵珩,被咬出几分猩红的唇弯起,“而这位连名字都不曾留下的权臣,正是臣的外祖。”
他能感觉到捏住他下颌的手指陡地一紧。
而后赵珩立刻反应过来,动作轻得仿佛并非贴着个凶神恶煞的鬼,反倒像捧着一斛价值连城的明珠。
余下的话,即便姬循雅不说,赵珩也想得明白。
因为姬循雅格外特别的身份,姬衍掌权后,当然容不下这个既非同自己心爱女人所生,身上又流着他憎恶的,乱臣贼子的血的余孽。
可杀一个尚未记事的幼子,实在无甚必要。
留下,又令姬衍心生反感。
“姬衍厌恶臣,但还没厌恶到想将臣杀了,可将臣抚养长大,日后臣为自己的母家报仇岂非给自己平添麻烦?”姬循雅语调柔软缠绵,好似在给赵珩讲一个诡魅艳情的故事,“后来不知是谁,为姬衍献上了一个绝妙的注意,他说:‘小公子体弱,见不得风,不如放在房中安养。’”
将幼子囚于房中,不令人教其说话,更不准其读书识字。
长此以往,人虽渐渐长大,心智只如幼儿一般。
既令姬循雅活着,又没有任何威胁,多么,两全其美。
姬循雅觉得自己有必要落两滴泪。
但他虽不襟怀磊落,但好歹不会记死人的仇,姬氏那一脉被他杀得几乎断绝,姬衍离奇暴毙后尸体都被姬循雅挫骨扬灰,他提起旧事,实在很难恸哭出声。
仅仅是赵珩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他的心绪而已。
不想要赵珩为他伤怀,又想要赵珩闻及往事,再重视他一些——直至,被他占据全部的心神与注意。
姬循雅趁着这个时候得寸进尺,“臣提起旧事非是要向陛下乞怜。”
不,不是。
他在说谎。
他当然向赵珩乞怜。
姬循雅一生说谎的次数都不多,并非此人如何光明磊落,而是目无下尘,不屑为之。
可他现在,却如狩苑中那些被驯化得乖巧腻人的畜生一样,主人稍稍伸出手,便仰躺在地,谄媚地露出肚腹和颈子,只求讨得三分爱怜。
简直无耻。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上姬循雅的心头,却又被他不屑地反驳了——那又如何?
他的容貌、他在朝堂上的价值、他的性命,还是那些他憎恶的旧事也好,其实都不过他能信手拿出,讨得赵珩或爱或怜或疼惜的工具。
二人朝夕相处,姬循雅将赵珩的脾气秉性揣摩得透彻。
赵珩最是吃软不吃硬,强迫他只会立刻打破两人好不容易维系起的温情,需得懂得示弱,引得帝王垂怜。
于是姬循雅装可怜装得愈发得心应手。
他在等,等待向他的陛下怜惜又无奈的让步。
“陛下,”姬循雅垂首,以面颊贴住赵珩的掌心,果不其然,方才还要抽手的人动作立时停滞,“暗室中万事万物皆不足,若仆从怠懒,连水,都要两三日送来一回。”
他能感受到,赵珩的手掌陡然僵硬。
旋即,很轻地贴上他的面颊。
姬循雅弯眼。
“臣自知臣秉性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或许五分天生,五分后天造就。”
仓禀实才能知礼节,对于那时连活着都成问题的姬循雅而言,要求他克制欲求未免强人所难。
不然,他决计等不到姬衍大发慈悲将他放出来那一日。
他将脸贴在赵珩掌心,满意地感受到了后者掌心似乎轻轻颤了下。
仿佛有小刀刮过心口。
疼痒,可又令姬循雅无比满足。
吐息间柔软的呼吸刺得掌心发痒,奇妙的触感一路蔓延,撩动得脊背都有些发颤。
下颌旋即被一只手抬起。
姬循雅对上了一双眸光颤颤的眼睛。
赵珩如何不知姬循雅在同自己装可怜?
独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滋长得姬将军行事愈发随心所欲。
但,偏又狠不下心拒绝。
对于这样的姬循雅,他又怎么可能忍心拒绝?
姬循雅垂眸。
即便他是个瞎子,也该感受得到赵珩望向他时的痛惜。
所以不与赵珩对视。
他深恐自己再看赵珩,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诡异的喜悦与痛楚一道涌来,姬循雅喉中痛痒难耐,如同饮了一杯烈酒,酒液入口,似吞了把刀子。
然酒香四溢,与血的腥甜混杂,熏得姬循雅既难捱又趁醉。
既然赵珩还愿意怜悯他,为何不能再心疼一些?
长睫微微发颤。
“臣性情如此,不知悔改,”姬循雅低喃,声音轻得只余气音,“陛下,您救救我。”
“求您,”他握住赵珩不再推拒的手,向纠缠重叠的衣料内压去,“救救我。”
……
“唰。”
李默翻阅从九江秘密传送来的信。
烛火跳动,映得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他的好父王在心中写得明白,此刻皇帝身陷囹圄,无所倚靠,他受辱于姬循雅,必对其恨之入骨。
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威逼利诱,其中分寸要李默好好把握,若能得到帝王下令讨贼勤王的密诏,则——“不负为我家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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