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愿意相信,此刻冯延年的忠诚是真的。
但同样,赵珩并不介意,冯延年不过是在同他做戏。
他无需冯延年对他忠心耿耿此生此世唯君一人,他要,冯延年有用,且,能为他所用。
足矣。
冯延年心头剧荡,哑声道:“是。”
“赴明远的诸官员皆有赏赐,”赵珩笑道:“卿却无所有,”他低头,正与冯延年相对,“冯卿想要什么,不如同朕说来。”
眸中光华粲然,如金似宝。
却令人不觉刺目,反而有种,将要陷入其中的幻觉。
古书神话中的瑞兽麒麟,莫过如此
四目相接,冯延年霍地低头。
想要什么赏赐?
他愣愣地想。
冯延年官位已至人臣之巅,但功绩又没有大到能裂土封王的地步,眼下竟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然,此次经过此次改革,户部大权在赵珩的授意安排下多归于冯延年手中,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能大权独揽,就是最好的封赏。
冯延年立刻道:“陛下,新政尚未推行,臣功绩不过微末,皆仰赖在明远的同僚辛劳理事。”沉默一息,“待新政推广开来后,陛下再为臣叙功亦不迟。”
赵珩大笑。
冯延年很聪明,同这样聪明又有分寸的人相处,让他觉得很是舒服。
“好,”赵珩抚掌道:“朕就静候卿功成了!”
“臣领命。”冯延年郑重道:“臣定不负,陛下信任。”
君臣二人又说了小半个时辰新政的事,冯延年方离去。
可能是阳光太炽热,晒得冯延年有点头晕,离开时只觉自己步履轻飘飘的,好像喝了数杯琼浆佳酿。
待冯延年身影消失不见,原本危坐挺拔的帝王立刻没骨头一般地倒在桌案上。
眸光转动,四下环视了圈,赵珩以掌撑面,懒洋洋地问:“景宣,你还要听多久?”
语毕,前方厚若围幛的花木就一阵晃动。
赵珩打了个哈欠。
随候从后面绕出一个修长高大的人影。
赵珩眯着眼,明知故问,“朕不是让卿去书房候朕吗?”
姬循雅含笑道:“臣若是去书房了,哪里看得到这出君臣相和的动人场面。”
快步走到赵珩面前。
目光扫过冯延年先前跪坐过的位置,姬循雅垂眼,不动声色地将竹席踢到旁侧。
赵珩随口道:“地上凉。”
刚说完,眼前就出现了片浓黑的阴影。
姬循雅走到赵珩身边,再自然不过地跪坐下。
如果他非要同赵珩挤在一张席子上,赵珩大约会赞一句姬将军仪态端庄。
赵珩掀开眼皮,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姬将军。
姬循雅俯身,在赵珩耳边低笑问道:“陛下为何这样看臣,可是觉得被臣占了位置?”
赵珩伸手摸了把姬将军的脸,“鸠占鹊巢。”他没什么怒气地斥了句。
后者愣了愣,而后习以为常地将头垂得更低,方便他摸。
姿态驯顺,赵珩仿佛看见了一头狼在装乖。
身上人的血腥气还没洗干净,却要扮忠心耿耿的狗。
赵珩手痒,没忍住轻轻拍了两下。
“啪、啪。”
才收敛了满口獠牙的凶兽眯了眯眼,眸中划过一丝危险。
赵珩拂过被他打的地方,笑道:“装不住了?”
还未说完腰间被姬循雅手臂猛地扼住!
赵珩霍然抬眼。
尚来不及反抗,自己便被姬循雅抱起,严丝合缝地压他在大腿上。
隔着一层单薄衣料,赵珩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遒劲有力的肌肉。
随着主人的动作,紧绷起伏,触感愈发鲜明。
“这样,”姬循雅环着赵珩的腰,心满意足地将头埋入赵珩的颈窝,“就好了。”
温凉的吐息撩过耳垂。
赵珩有些意外姬循雅的亲近,但这么靠着确实比竹席舒服,他懒得再动弹,半阖了眼,道:“士别三日。”
所以他到底在哪学的?
赵珩心说。
姬循雅却不提此事,话锋一转,“陛下,”二指敲了敲赵珩的唇,“花言巧语。”
两三句话就将冯延年骗得恨不得肝脑涂地。
赵珩不以为然,驳道:“那叫君臣相安,千古佳话。”
姬循雅弯眼,“千古佳话?依陛下所言,百年后,青史上,后人是不是还要艳羡您与冯尚书的君臣情意?”
赵珩笑着摇头,“这点小事。”
小事?
赵珩看不见的地方,姬循雅眸中冷意愈发明显。
他先前一字字数过,昭朝正史,太祖本纪中,他占七百三十五字,赵旻有一千五百九十四字,赵旻毕竟是赵珩亲子,又是储君,姬循雅勉强可以忍,但连崔平宁都有千余字!
他不如赵旻便罢了,在后人眼中,竟连崔平宁都比不得!
腰间的手臂愈勒愈紧,宛如蟒蛇噬人前的征兆。
赵珩疑惑地抬眸。
这点小事这四个字如何招惹了姬将军不快?
赵珩道:“生气了?”
姬循雅微笑道:“不敢。”
那便是很生气了。
赵珩不解缘故,不过他不好奇,姬循雅生气绝大部分时候他都猜不到缘故,要是有朝一日他猜得到,他才会觉得自己真完了。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便笑道:“花言巧语?”
姬循雅阴沉沉地看他,不语。
介于姬将军近来在公务上的勤勉,两人也是聚少离多,便伸手,将他后颈往下一扣。
唇瓣相贴。
唇齿纠缠,流连缱绻。
先生授业解惑,点到即止。
手指一刮姬循雅的唇角,赵珩笑道:“这才叫花言巧语。”
姬循雅定定看了他片刻,忽地低头。
唇上却压了根手指。
赵珩笑着说:“将军,好将军,放纵伤身呀,需节制、修身、”他看向姬循雅,慢悠悠地念着姬氏家训,“自持。”
姬循雅喜欢忍,就由着他忍。
帝王见暗火陡生,却视若无睹。
他耐心地等待着,烈焰熏天。
姬循雅的回答是狠狠地咬了口他的指尖。
赵珩轻嘶了声,任由他咬。
姬循雅抬眼,含糊地问:“陛下打算何时开恩科举士?”
赵珩动作一顿,“谁说我要开恩科?”
尖牙似威胁又似戏弄般地咬了咬赵珩的手指,姬循雅道:“陛下今日在户部大发雷霆,除了震慑各部官员,还让冯延年收买人心,对陛下感恩戴德外,”他冷笑了声,“不正想以户部官员无知无能朝廷人才干吏不足为由,广选天下士子吗?”
就算今日没有户部的事,赵珩还会寻出其他事情,借此发挥。
赵珩不意外姬循雅对他所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
为帝者,本极厌烦别人猜中自己的心思打算。
赵珩亦然。
帝王该永远性情莫测,圣心如渊。
然而,世间若当真无一人明白自己的心意,又该何其寂寥!
“景宣,”他仰面,含笑的语调愈发软了,“景宣。”
手指毫不犹豫地抽走。
赵珩沉醉地看着姬循雅近在咫尺的清丽眉眼,仿佛被容貌所蛊惑。
他望着姬循雅,伸手抚上对方的侧脸。
“景宣,朕的景宣。”赵珩的语调透着几分痴迷的欣喜,低喃着说:“你是不是为朕而生的?”
不然,为何姬循雅无一处他不喜欢,又与他心意相通至此?
这话说得何其骄狂,仿佛姬循雅是为他量身而制的所有物。
任何正常人,但凡有二三自尊,即便在帝王面不表现出来,也会心中恼恨。
燕地姬氏崇尚谦恭温雅,然觉传先周之国祚,实则自矜傲气无比。
姬循雅身为姬氏后嗣,自小耳濡目染,纵然再不认同,也难免受其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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