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书白皙的脸定住,神色勉强镇定:“他人呢?”
胥吏打了个千说:“谢御史一下朝便被其他官老爷叫去‘高华楼’赴宴,庆祝这大喜的事。”
“高华楼在哪里?”
“东都城最大的酒楼,皇城外靠近府尹衙门的不远处,少爷,这块花色——”
还有人要给他看新衣新布,时书甩开,把这群人扔在了院子里,大步朝着门外跑出去。
时书在狂奔,从心口上耳朵漫上了热度和烧意。谢无炽,谢无炽……你还真没事啊?惊讶转为了狂喜,你有点本事嘛!兰台囚禁十日,夙夜不寐,吃尽苦头,挑战智力和生理的极限,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失败?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你现在真是平步青云了!
途中有千辛万苦,但到达终点那一瞬拨开云雾见青天,那份欣喜无以加复。
时书跑过街道,朝东都最大的酒楼“高华楼去。谢无炽有事在忙,时书并不想打扰他,但时书需要远远看他一眼确认是真的,这人还活着。他不愿意被动地等。
东弯西拐,高华楼便临河建造在琉河河景最秀丽处,冬日有雪看河流结冰,春看桃花汛,夏看拂堤杨柳,秋看衰黄云天。这高华楼约莫有五六座,中间连接着浮廊走道,檐角飞翘,楼层一层压着一层,云阁一间接着一间,楼层中有琉璃灯,裁骨灯,华服往来,丹漆崭新,豪华奢靡。
楼下石道上也停满达官显贵的马车和轿子,由一群人看守,只有富贵人家才允许出入。
时书忍不住:“谢无炽,好啊,你是真的发达了,你靠赌命赌对了。”
自己的失败固然难以接受,但兄弟的成功更令人破防。
时书就路过看了一眼,立刻有奴仆呵斥:“有席吗?就看!”
“………………”
少管。
你当我很想进去吗?你真的很装。
时书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来,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绕过这楼往前走了五十几米,恰好是横贯东都的河,八月两岸柳树成荫,前几天刚下了暴雨,河流在暴涨之中,黑灰色的波浪一层掀起一层。
“接下来……”
“巡按全国……改……圣旨……”
“站住,不能过去。”
时书被守卫拦住,没想到这时,眼前看到了谢无炽。
谢无炽不再穿着牢狱中那身单薄的外衫,而是正儿八经六品侍御史,绯红罗袍官服,方心曲领,束以大带,头佩生着软翅的乌纱,将那挺拔的背影显得一股权势无双的尊贵感,正与一群人站在河岸旁说话。
官服中竟有紫袍大夫,身穿制服的官员侍立两侧,垂头恭敬地听着,谢无炽眉眼平静,睫毛垂落下来,依旧是目无下尘、无波无澜的模样。光看脸,这人和佛前青灯的修士并不殊然。
“谢无炽……”
时书胸腔内一片涟漪,那几人正缜密地说着什么,谢无炽转过脸来,背后滚滚滔滔的琉河黑浪。
谢无炽看到了时书,目光停了一瞬,将一把扇子展开,脸上露出微笑。
时书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开。
紫袍大夫柳呈澜侧头,才看到谢无炽的神色,问:“谁?”
谢无炽:“回参政大人,是下官的弟弟。”
“哦,”柳呈澜轻声一哦,“待去阁上吃饭,把你弟弟也叫上吧。”
谢无炽再回头,时书早就跑远了,他道:“好。参政大人要一起上去吗?”
柳呈澜说:“老夫就不去了,陛下禁止结党营私,下了朝专来看你一趟已是破例,你们年轻人说话便是。”
谢无炽:“是。”
“跟你说的话都记住,陛下的事只要用心去办,便不会有事,倘若办不好,你这好不容易拿到的乌纱难保,他们不会放过你。”
柳呈澜说完挥了挥手,有个奴才来搭着他手臂,他抚了抚胡须,让这人扶着,在官兵的守卫下走上了轿子,一径离开了高华楼台。
聚拢的官员大部分离开,只有几位还站在原地,谢无炽神色淡漠如水,道:“把刚才那少年叫回来,让楼上单开一席。”
-
时书知道谢无炽在和官员说话,话中机密不能泄漏,便自己先走了,心情十分愉快。行!现在知道他活着就好了!
不过时书走了没多远,背后传来声音:“公子,公子?”
时书扭过头,见是一位清秀小仆役,自道:“小的叫李福,老爷让小的来叫公子上高华楼吃饭去。”
时书:“哪个老爷?”
“公子的兄长,谢御史!”
时书抬了下眉毛,可以,谢无炽,这才刚成就摆上谱了。
“好啊!”时书随同他一路往高华楼上走去。李福说:“小的是御史台发派来伺候老爷的小仆,从今以后就跟着老爷和公子了。还有个周祥,这会儿跟在老爷身旁。”
时书:“吃住都一起啊?”
李福点头:“是,是。小的爹娘是罪犯,小的也生在牢里,从小就跟着爹娘在各个衙门服役,这两年调来御史台打杂洗衣服,这会儿把小的拨给谢御史当奴婢了。”
时书看他:“你多大?”
李福:“小的虚岁十九。”
时书:“那你不是和我一样大吗,兄弟,别那么客气。”
李福慌张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时书拍拍他肩膀。
高华楼,转身归来,现在的我还能不能进了?时书被李福引着走上门去,越往上走楼层的隐私越高,朱门绣户,一扇一扇的门紧闭,时不时从门内传来丝竹管弦之声,还有男人的起哄和女人的娇笑。
李福悄声说:“楼上这几层都是朝廷里人订的位子,不让普通人进来的。老爷初登朝堂,以后这些地方都会常来。”
时书没穿越前算小康家庭,衣食无忧,对社会顶层的人生活不了解,但电视还是看了一些。那些顶级会所和酒店的觥筹交错,香车美女,钱色交易,大概正是如此。
不过时书从一开始,就不想成为封建富贵中的一员,垂着眼皮不太在意:“行啦,我小心点。”
正前方一扇门打开,走出个满身酒气的人拎着裤腰带。
门内的欢声笑语涌出来,时书一扫而过,和在长阳县遇到许珩门和许珩风两兄弟一样,这间屋子里坐着几个正经人,也坐了好几个衣着浮艳的帅哥美女,左拥右抱,凑在一起摸来摸去。
——在官场,钱权色,无论哪种诱惑都会被放大到极致。
时书扭过脸,准备走开,叼着根牙签的人反倒盯紧他:“这小白脸谁啊?”
时书当没听见,还要走。
那人拦着,笑眯眯问李福:“送哪间的?长得挺漂亮,过了跟俺玩玩。”
李福擦额头上的汗:“这,这位老爷……”
时书回味了一遍听懂这句话,抬头:“不是,兄弟你长俩眼睛不会看啊?”
这人长得很英武,肩背宽阔,满脸日晒雨淋的痕迹,一看就不是在朝文官。悍气更像行伍出身。一看男人就不对,也像大景军中的习气。
冯傀直:“不是啊?”
时书:“那肯定不是啊,什么叫玩玩?动不动玩玩,你把你给我玩玩,行吗?”
冯傀直一下笑了,脸皮很厚:“行啊,老子就怕你吃不下。”
服了,时书心说:别奖励这些男同了。
时书绕过去:“让开。”
冯傀直还跟在他背后走了几步:“你叫什么名字?看你这身衣裳不像少爷,把你认成陪酒的,可不算俺眼拙。”
时书:“走吧你,还想知道我的名字。”
冯傀直喝了酒,醉醺醺的倔劲儿上来:“怎么了?你那名字是金枝玉叶?老子今天非知道你名!”
李福脸白了,时书回头,“好的,我叫小帅,来陪人喝酒的,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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