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小树的底牌全交了,但谢无炽丝毫不为所动,没等她说完先打断她的话:“嗯?我答应和你们做交易了吗?”
小树脸色发白,一下子又卡在原地。时书看了看她,又看向谢无炽。
谢无炽站起身:“肠胃不适,不便奉陪,再会。”
第100章
囚禁
房间内顿时落得清净,时书起身想追谢无炽,想到这里还有个人,拎着裤腿坐了下来:“我哥确实胃不好,我们自己吃。”
小树神色懊悔:“他生气了吗?我什么都说了……”
时书:“这些不像你会说的话。”
“嗯,我娘让我背下来,他说大景和北旻之衅已开,如果没有十年二十年战争不会停止,百姓将永无宁日。而北旻主战者越发得势强盛,都是年轻富有进取心的一代,不会善罢甘休。以当前的两军交战之法,短时内取胜,消耗颇长。但好在北旻五大王族各自为政,可以采取挑拨离间之法将他们分崩离析,笼络其中诸王,对抗其余诸王……”
时书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他:“哪几个王?怎么各自为政?”
“西有屠山王、北有乌善王、中有莫罕王、南有摩育王、东有池宙王。还有许多部落族群共同效忠旻王,但这几大王时时争权夺利,南王蛮横好大喜功,中王老谋深算,东王则对大景更为友善,但势力趋于衰落……”
时书饭也不吃了:“你继续说。”
“北逃旻区后,我爹娘认识好些部落的人,其中后方还有不少景民的义军,如果能够拧成一股绳子,如果大人愿意,我爹能帮忙引荐,促成与他们的联络,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居然有这种事?”时书将米饭大口刨口中:“我转达谢无炽!”
米饭软软糯糯,时书吃得嘴角沾了颗饭,准备往外跑时忽然折回:“想起来了,你还没说条件。”
小树脸色顿时发白,难以启齿。片刻后凝望他,才落泪道:“如果非要用条件的话,我不想待在北旻,让我回东都吧。那才是我的家。”
“……你想回家?”
夹缝求生的人,处境尴尬,景人不相容,旻人难以融入,没想到大景的官府对他们百般苛待,但他们却认同了大景的教化。
可怜。
时书道别后来找谢无炽。门口灯光正亮,时书吃得太饱了,想到谢无炽都没动筷子,心想:谢无炽会不会生气了?
恰好仲夏夜的晚上,院子里开了一丛一丛的玫瑰花,花团锦簇,芬香扑鼻,花瓣柔软。时书:“这院子里还有玫瑰?摘几朵谢无炽会高兴吧?”
时书忙急忙慌摘了几朵,往屋里跑。
门内灯火通明,谢无炽在书桌前低头,手上在写什么东西,听到动静抬起了头:“饱了?”
时书掏出花,白皙的脸上扬起笑:“谢无炽,送你的,玫瑰花,我第一次送人。”
谢无炽看了看:“月季。”
“……”
谢无炽重复:“这是月季。”
时书:“原来这是月季?”
“长得很像,认错没关系。”谢无炽接过花,放在那,抓时书的手看,确认他手上并无伤口后,回到了桌前。
时书到谢无炽身旁,坐了下来,说起方才饭桌上的事:“小树跟我说了她们的计谋,要不要听听?统一北旻而不是两军对峙。”
谢无炽看那几朵无聊的月季,似乎不知道怎么安排:“条件呢?”
时书:“希望你能接纳他们。”
谢无炽淡淡道:“就这句话?不敢提条件,过程肯定不容易。另外人脉,去认识部落首领、对大景更友善的领袖、有利益勾结的人,具体应该怎么实现?”
时书挠头:“你怎么猜到他提到的那群人?”
谢无炽:“从旻军内部瓦解对方,点子人人都能想到,渠道才是有价值的,他们必定来提供这方面的用处和信息。”
“……”时书真心实意称赞:“谢无炽,你书没白读。”
谢无炽收起花夹在日记本,一旁放了夜宵,道:“而且,这个计策的关键在于——要去旻区,深入敌境,和那些部落首领、王族领袖联络,他们需要谁来担任这个职位?”
碗里温热,时书捧着碗,忽然感觉手里冰冷,有一阵警觉之感,抬头谢无炽正看他:“你问她了吗?”
-
深更半夜,时书坐椅子里,额头时不时往下点一点,白皙的脸猛地掉下去,再抬起头,跟读书上课时打瞌睡差不多。
万籁俱寂,困意袭来,隔壁的房间换了谢无炽盘问。
小树百般劝说,将他劝回。他态度比时书冰冷得多,单手搭在椅背上,姿势透露着随时可以抽身的漫不经心,果然,小树的态度更加恭敬和无措。
时书打了个呵欠,擦了擦潮湿的眼泪,听到间壁后她们的对话。
小树的声音激动:“方才的事情我都和小书哥说了,我爹娘逃到北旻两年多,每日种田赶集,与人交游,还当部落王族家公子的汉文老师,经过诸多联络,这才发现了部落之间各有异心,他与诸位首领关系很好,将我嫁入宙池王家,可以帮忙联络策反内部,与大人里应外合,有非常大的成算!”
谢无炽冰冷的眼睛看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小树说,“我娘说这次攻下狁州,官兵死伤起码数十万,白银损耗恐有数千万两,这是财政数年的收入!而受灾百姓更是不计其数……如果能打通旻区内部反对者的门路,夺取政权将不费一兵一卒!就算耗费也远不及面对面打硬仗……所谓最巧力的方式!”
上兵伐谋,战争中两军对峙的牺牲不可避免,而奇谋巧计,往往出其不意起到四两拔千斤的作用。
暴力流血,死亡铺就。而策反地方内部,瓦解对方构筑的城防,采取智慧的方式减少伤亡取胜,这是最有性价比的方式。
谢无炽看着烟雾缭绕的香炉,道:“说下去。”
“比如旻占有八府十九州,其中有三州曾是大景的故地,义军云集,诸多部落与旻王不和,他们只想逐水草而居,并不想打仗……宙池王对景人更为友善,却不得不响应旻王的诏令出兵!……”她面色着急,“这些人,我爹娘都有办法联络!”
谢无炽:“我凭什么信你?”
小树说:“你让人跟我走一遭旻区,查看虚实就行。只需要——”
小树忙不迭地说,但立刻闭上嘴,似乎欲言又止,鼓起勇气盯着他。
谢无炽:“需要什么?”
小树头上冒出冷汗,吞吞吐吐,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为艰难:“如果大人真有意联动旻区内部的人员,也请大人派一名重要的使者,向他们表达诚意——我爹才能说服他们。”
谢无炽眸子近乎透明,十分平静、冷漠:“你们要谁?”
“——对大人重要的人。”
间壁另一头桌子旁的椅子里,时书的瞌睡醒了,浑身的手脚有僵硬直立之感,他一下子站起身喝了杯水,在房间内来回走了几步。
烛火摇曳,隔着薄薄的木头墙壁,小树忐忑不安的声音传来——
“使者,代表了国家的态度。策反,是诛九族的罪名,旻区背后的人在焦急观望之中——我娘说,要大人的亲弟弟,时书和我们去一趟北旻,策反的事必有十成十的把握。”
-
“哐当!”房门猛地被关上。
时书走到院子里,转身进了屋,往碟子里的冰沙插根竹制的吸管,喝了两口,冰得他后槽牙一阵疼。
宽大的衣袍从门口进来,时书迎上去,把吸管递给谢无炽:“喝吗?很冰。”
谢无炽:“不喝。”
他脸色不好看,往里走:“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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