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山阙,翻云覆雨。
上四军一番恶战,迅速溃散,在巷道中丢盔弃甲而退。谢师则如蔓延的黑雾,一刻不停往前吞噬。
皇城金碧辉煌,墙壁纂刻纹路,阳光映照其上。谢军伏低身姿往前进军,谢无炽骑马而上,冰冷的侧脸映照着两壁的鲜血。
“啊……快走吧快走吧……”
“别打了,这能打过吗……”
“我们要不然都逃走,让他们进去…… ”
铁骑马军之中,亦人肝胆俱裂,忙不迭后退。宛如棋盘上的吃杀,个个满头冷汗,目眦欲裂,手中持着长刀慌慌张张往后退。
铁骑马军丢盔弃甲,一片片兵器落地的声响,一群人恍若见了索命厉鬼,失魂落魄。
谢无炽则不急不缓,宛如棋盘上的厮杀,敌进我退,鞋履一步一步朝前走动,踩着地上的血污,一人催动着千军万马,狂压而去。
“怎么还过来?不要过来……”众人面容震悚,纷纷后退。
一直走过这段路。
皇城里点起烽烟,忽然有一匹马急促杀来,大声喊:“皇帝从崇德门逃走了!快去追杀皇帝!”
谢无炽勒紧马缰绳,猛地转身,朝皇帝的方向追了过去。
-
“哗!”牛皮袋包裹的水囊,猛地被戳穿,冰冷的积水飞溅。
触感冰凉。
时书往前一跳,鞋子踩着湿滑的水,险些跌倒,越过石头再往前跑。
旻人的残兵正在向音昆汇合,时书喊道:“站住!站住!”
一道圆窗假山遮住视线,音昆岔入进去,在竹林影子中绕开远路。时书拨开树叶追赶而去,顺着火光,音昆正在狭窄道路之间穿行。
绕进去,院子里放着大罐小罐的油桶,横七竖八倒满僧人与读书人的尸首。血淋淋的惨状,让人呼吸一窒。
鹤洞书院的明堂,儒宗木塑垂下眼,俯瞰宇内,诸佛雕塑如锦上添花,幛幕被一阵阵狂风掀起,香火阵阵——那一大罐一大罐的油桶,正是供奉文脉的灯油!
音昆站在高台上,正抓起烛台。时书几乎想也没想,追赶着扑了上去。
“哐!”供奉果盘狠狠砸在人的颅骨,时书喊道:“还想点火?去死吧你,去死!”
随即,“彭!”时书被一脚踹离了高台。衣服猛地一紧,一股巨力把身子往地上掼,头狠狠撞在石砖。时书全凭本能,抓起地上的碎瓷朝音昆的脸上扎。
音昆躲开,再拿烛台。
时书抓起古董往他脑门砸,手指再剧烈发抖,肾上腺素飙升,一切都被解放,只有想杀人的冲动。并不陌生,和在跑道上一样,生命在追逐着本能。
“你休想放火,我今天非要杀了你不可,你去死——”
“哗”时书将手伸到烛台的热油中,一把掐灭了烛火,音昆怒极反笑:“狗杂种,留你的狗命,你还找死?不跟着你哥哥当你的王公贵族,跑来这里干什么?”
时书胸口一闷,被拽住衣领狠狠掼出去,脊背顿时传来剧痛。浑热汗疯狂溢出,护卫到了,音昆夺过火镰,一边走到帐幔后一边点燃火。
时书压抑了几个月的怒火释放:“我来干什么?我来取你的狗命!”捡起地上的刀,再追上去。
音昆出了院子,旻兵分散在各处,都准备放火,宋思南和护卫正在到处阻拦。
音昆急于走,被时书拽着衣领,翻身将他摔倒在地。时书想也没想,扑上去一口咬在喉咙,音昆拽时书的头发:“打架只知道这一招?”
时书褐色的眼眸瞪圆,眼睛沾满鲜血,抓起石头朝音昆头上死命一砸。
砸完之后,时书头晕目眩。
——他从来没跟人打架下过死手,致人于死地的打法,奔着要杀死对方的暴力。
但几个月来,压抑的情绪一直沉郁,包括子涵,想起他们,时书就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时书用尖锐的石头往他身上砸,被躲开,音昆死死掐着时书的颈项。时书猛地用力掰开他手指,力气之重,竟然把音昆按在了地上。时书嘶哑着嗓子说:“你一定要死得很惨很惨,你去死,去死!”
“滚!”
音昆翻身一脚给他踹出去,朝院门外狂奔。时书脑子里只有追杀,跟了上去。
书院内人来人往,脚步匆匆,音昆窜入人群。有部分地方失火,所幸来了将士们正在救援。书院的台阶,文墨,屋檐吊斗,千间院落,白墙后的菩提树,时书一边往下跑,光影便在身后退散。
音昆失心疯了似的,手里握着火镰,一路狂奔烤火:“我要把这里都烧了,全都烧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藏书阁,就在前方。时书加速:“你给我住手!”抄起旁边的花盆“哐当”砸去。
音昆被砸在头上,瞪着他,时书俊秀的脸上,双眼瞪大,浑身衣服脏乱,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音昆大笑不止:“你为什么紧追我不放,这是大景的书院,你不会不知道引狼兵入关,正是这些读书人和我共同主导——”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时书一拳头砸在他脸上,“你们都该死!”
长时间的追逐奔跑,两个人的体力濒临极限,音昆一拳砸过来,时书险些没躲开,被重力推向了身后的圆柱,整个人再撞回来,揪着音昆的衣领往地上一摔。
时书手指剧痛,但狠狠往他脸上打,“你还觉得自己是对的!你还觉得只要你不高兴,就要害死所有人来陪葬!”
音昆翻身,拽着时书头发往地上磕,时书硬要将头抬起来,拼了命掐他脖子。
“要不是打这场仗我负了伤,我早就像上次一样,踹碎你的五脏六腑!”
时书:“那我正好杀了你!”
时书双眼发红,脑海中一幕一幕闪过这一场场画面,此时此刻脑子里没有其他记忆,将他的头狠狠撞在石头上,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时书:“你杀了人不够,你还想毁了一切!你直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没错,除了死,你配得到什么惩罚?”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时书喘着气,心脏狂跳,眼前阵阵发黑。忽然,听到一阵苍鹰的鸣叫,显然为人声模拟,传达着信息。
音昆甩开时书之后,从怀里掏出个赢哨:“烧,烧,烧!……把这一切都烧了……把你们的行宫庙宇,文字,历史,礼制全都烧了……”
他放到嘴边正要吹响,时书头晕目眩,再扑上去,一拳将哨子打飞,使出仅存的力道,将音昆的头颅往地上砸下去!
-
滚滚烟尘,往西南而奔,一群皇宫禁卫扛着轿子匆匆忙忙往大道上跑,两边骏马开道,挥斥百姓,一路护送。
“陛下莫急,东都被围,陛下先去南阳府下榻……总能回来……”
“南阳府?还有未被占领的州府?”
轿子内,楚惟扶着十二旒的珠串,张皇失措,“你们都快点儿啊!跑这么慢,一会儿谢逆就追上来了!”
扛着轿子的太监咬牙狂奔,气喘吁吁。
“驾驾驾!”背后,忽然听到笃笃的马蹄声,楚惟肝胆俱裂:“他是不是追上来了!!?”
“陛下勿惊,背后还有铁骑马军护送,不会伤及陛下!”一群太监守在他身旁,追逐轿子,“陛下,上马车吧,马车更快!”
楚惟跳下轿子,提着裙摆跳上马车。他一回头,“嗖”一声冷箭“噌!”地钉在横梁,入木三分,楚惟骇然地转过脸——
漆黑的身影砍杀之中,血点纷飞,刀光剑影,一匹高头大马上骑着身着漆黑铠甲的谢无炽,正从背后取出第二支箭,长指拉开弓箭,杀气甚重地指向他——
“啊!”楚惟吓得眼前一黑,跌坐在马车里,赶马车的人顾不上许多,将马屁股抽得燥烈不堪,脚踩泥土狂奔而去。
“完了,完了……大景的江山,恐怕要葬身于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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