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谦虚,还会让出功劳。
世子肉眼可见的心情愉快了,睃一眼禅房:“这么个简陋的小屋子,金鳞岂是池中之物?度牒收了,你也做不成和尚了,呆在相南寺更是祸事。你要没地方可去,不如来世子府挂单,自有你的用处。”
原来谢无炽刚才说几天后走,早料到这一手。
时书想鼓掌了,好你个谢无炽。
谢无炽:“弟子有一件事请求。”
世子打了个呵欠:“什么事?”
“能不能即刻动身?”
空气中似有紧张的氛围。
世子乜他一眼,虞候上他耳边说话,道:“可以是可以,就是世子府那流水庵荒废日久,还没派人打扫——”
谢无炽:“弟子自会打扫。”
“行,”世子抓着下巴出门,“吩咐人即刻去开门,备车马,送无炽师父和兄弟过去,赏银百两,赐金十。”
天潢贵胄驾临,大摇大摆离开,院落内却被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僧人议论纷纷,对这间屋子侧目而视。
时书:“原来这些事都是你干的。”
谢无炽:“我干的很少,自保而已。先走,这个蠢货竟然众目睽睽来找我,眼下分明最招僧人记恨的时候。”
时书:“你——”
“路上跟你解释,先离开相南寺。”
只有几件旧衣,时书牵着来福,又是大半夜,踏上了松软的泥土,闻到寺内残余的香油烛火气味。
嘎吱嘎吱,马车的车辙压在路面。
“相南寺可以得罪,但相南寺背后的人可得罪不起,起初只想让世子主动发现,不显出人为设局。没想到还是把我牵连进去了。”谢无炽坐上马车,“先去世子府内呆着,避祸。”
挑动时局,却并不显山露水,聪明自保到何种程度。
时书心说哥们儿你真牛,语塞。回望夜色中的相南寺,此时火光冲天,门外铁甲森然。
上万人之祸,竟然是谢无炽翻手之间。
***
五月天气,夜里寒冷,马车一路辚辚地压着东都城的通衢大道,直到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门口。
“这世子府,曾是最受宠的岐王的宅邸,不过造反被抄了家充公,世子花高价从陛下处要来的。”
马车夫说:“啧啧啧,二位老爷,进去享福吧?”
时书回想周家庄和相南寺:“真气派。”
“气派?这还是小门,大门更气派。”车夫说,“谁让有个哥哥当皇帝呢。”
门口有人提着灯笼:“二位请随我来。”
在廊腰缦回的过道之中行走,世子府楼阁交错,好片刻,眼前一片寂静的桃花林,阴森繁密,夹道的杂草比人还高,那掌灯的边走边薅草,边骂。
“他妈的,蜘蛛网糊老子一脸!”
“这草里没蛇吧?”
时书拎小包袱紧随其后,还没进屋,但已经感觉到这个地方的破旧了。
叶子拂过脸颊,冰凉凉的。如今桃花刚落,石板路上全是腐烂的花泥,掌灯的突然“哎哟!”,一个滑铲倒地。
“这路上怎么全是机关?!”
时书忍住没笑,谢无炽伸手把人扶了起来。
深更半夜看不清院落样式,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小墙壁,一间屋,被桃花林围绕,间或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这流水庵先前有人住。是王妃母家那边一个表少爷,但三个月前吊死在这片林子里,这地方就空置下来了。”掌灯说。
“二位老爷先凑合着歇息一晚,明日小人找奴才来把草拔了,地皮清了,院子里也扫扫。”掌灯说,“灯留给二位用,小人先回去了。”
说完,这人浑身一个战栗,逃离桃花林。
院子里,只剩下时书,谢无炽,东跑西跑的来福。
“死过人的房子?”时书说。
谢无炽:“何处黄土不埋人?”
时书:“你还是无神论者?但我们都穿越了,信信鬼神也很正常吧?”
谢无炽进了门,霎时,站院子里的时书一阵恶寒,好像有鬼贴在后背。
“啊!谢无炽等等我!”
灰尘遍布,堂屋供着天地君亲师,左右几把交椅,光线极暗,暗红色漆木桌椅上灰尘甚厚,一摸一个手印。
谢无炽丢了包袱,若有所思:“这就是新的容身之地了。”
而未来,似乎还不知道在哪里。但越是未知的迷途,越充满挑战,正是这般强悍。
院子外死寂,只有两个人彼此的生息。
时书来屋子里来回转悠:“有两间卧房,我俩不用睡一张床了。”
谢无炽:“东厢是那投井死鬼住的屋,床板都烂了,你不介意可以去睡。”
时书:“……”
“什么意思啊,我还要和你睡是吧?”
“至少买来新床之前,是这样的。”
时书听到他笑了一声。莫名其妙的,这人明知道自己恐同,干嘛还老逗自己?
时书去了西厢,的确,东厢有居住痕迹,西厢却无。目前只能暂时挤在西厢,但唯一的毛病——床窄。
方才随掌灯同行的男仆抱了床被子。把席子抖去了灰尘,用不要的僧衣垫好,放上棉被:“先凑合睡一夜,明早再来打扫。今晚实在是累了。”
时书对窄床反复看:“谢无炽,你没熬过夜吗?”
“没有。虽然觉少,但每晚都会困。”谢无炽语气体谅,“抱歉,今晚必须一起睡。”
时书:“……”
本来没什么,让他说两句,还不自在。
不过,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院落,两个人挤在一起取暖,似乎是为数不多的温度。时书往床里侧一躺:“好吧,睡就睡,我也不熬夜,我感觉我还能长高。”
谢无炽站床底下,单手撑着棉被压床上来。
时书:“你不睡床尾吗?”
“这床太窄,比不上相南寺的大炕,我不爱对着人的脚。”
“……”
时书抱着被子一角,谢无炽阴影倾倒,逆光的眉眼看不分明。伸手扯了下亵衣的领子,骨节分明的手臂上青筋拓印,轮廓极度不驯野性。
时书咽了下喉头,就跟坐过一次过山车受了惊,以后每次看见都会腿软,猛地生出一股慌张感。
然后时书就生理性地,炸毛了!
“哎哎哎哎哎哎……谢无炽!”
表情明显紧张,眼眸转动,紧张地舔唇。
谢无炽:“怎么了?”
时书:“好奇怪啊!”
谢无炽:“哪里奇怪?”
“不知道,看你脱衣服,感觉我马上要被日了。”
“……”
谢无炽放在床褥上的手无意识收紧,紧紧盯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时书:“我知道啊。”
谢无炽手指松开,坐上床沿,嗓音似乎压抑,但又有平静:“我只是正常脱衣服上床,你想多了。”
时书:“但你脱衣服好色,肯定是因为你平时骚话说多了,我现在很难直视你。你的问题。”
“……”
谢无炽:“那你闭上眼睛。”
闭眼,眼前一片黑暗,时书心里紧张,察觉到身旁的床铺下陷,有个重量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掉落。
“好,睁眼。”
时书猛地往后一仰:“你靠太近了吧!?”
谢无炽的脸倏忽近在咫尺,床窄,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拓着暗色光影,眉压眼,高挺的鼻梁,还有能看清纹理的唇,近到无比清晰,似能触摸到皮肤,闻到他高热的温度。
时书很少注意到别人的体温,唯独谢无炽,浑身上下散着侵占和掠夺的灼热感,让人毛骨悚然。
时书:“你后退。”
谢无炽:“后退会掉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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