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岭。
封狼居胥。
时书走下马车,山脚下有磨灭的大石刻,这大自然的造物,横跨数州的大山脉,归属地曾经写过大景的文字,来记载权力将其占有时的不世之功。但被涂抹掉了,改为旻人的文字。
时书看这些石刻,曾写过景朝高祖之名。
在他背后,谢无炽下了马车,衣衫拂过碧绿的青草,也看向这面巨大的石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谢无炽神色思索,将连绵无尽的群山收入眼中,道:“我喜欢这座山。”
时书转头,看向他。
谢无炽眼中,再次出现了狂热控制,占尽山河的阴冷之气,道:“这块石头写名字,好看。”
第107章
种田
城池内,一片明净的院落。
谢无炽坐椅子里喝茶,垂头看深色的茶水,元观正将一盒茶叶拿出来,合上盖子。
“大人,请用茶。”
这一片片的茶叶,颀长微弯,猩红似血,散发着淡淡清香。
元观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道:“二位远道跋涉,莅临鄙宅,真是不甚荣幸之至。”
谢无炽拂去一身尘,抬起眼:“东平茶,又叫‘血茶’,元大人知道什么来历吗?”
元观回话道:“小人自然知道,除了色泽鲜红,茶汤如血,原来是这茶叶味道醇厚甜美,广受好评,物价奇高,而东平岭却禁止景人采茶。于是屡屡有景人茶商以此为业,偷偷爬上茶岭,或为猛兽所伤,或者坠落悬崖,所以又有‘一两肉,一两茶;一碗血,一碗汤’的说法。”
谢无炽饮了口,道:“茶商为这生意,也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来了。”
元观不得不钦佩,道:“大人,东平岭下小安山,那山大王便是茶匪。”
谢无炽:“我和兄弟远道而来,是为了你说的那桩事。”
今日,时书和谢无炽终于到了源县,元观出城迎接到了府上。
元观拿起桌上的名录:“大人请看……以上为永安府志和部府府志,以及一本花名册,请大人查看。”
谢无炽翻名册,正在思考,和元观询问这些有可能被策反的人。时书等得无聊,缓和了赶路的疲惫,看到偷看的小树,笑道:“你看什么?”
小树眼泪汪汪,藏在柱子后面。
“这么爱哭啊,”时书问,“她怎么了?”
元观无奈笑笑,坐着说了片刻,时书不解:“你别哭了,来福不在,没办法让它给你报数。”
小树:“不是的。”
“那你怎么了?”时书说话时。门外,辛滨忽然进来,道:“你家的女婿来了。”
“九王子?”、
场面皆是一凛。元观擦着汗,道:“二位不要着急。”
他将夏天挡太阳的帘子拉上,将单间隔开了,形成一座木阁,道:“二位稍等,他来找小女,不会过问其他。”
怎么了?时书和谢无炽刚到这里,没想到马上和王子照面,时书悄悄靠着门背,往外看。
门口走进两个人,一个腰环佩玉,绫罗绸缎,富贵逼人。另一位则扎着劲铠皮甲,一副干练武人装扮,略带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之状。
元观迎了上去:“贤婿,音昆王子。”
音昆!时书头皮猛然炸起,那个扔尸体和倒卖粮草的罪魁祸首。九王子祖廉倨傲地道:“老丈。”这就四处寻觅起来,直到看见小树。
小树一见他,往后退,躲到井栏处。
元观迎着音昆。祖廉上前拉扯住小树,还没说话,脸上显出一股怒火。音昆笑眯眯阻拦:“九弟,不要胡来。”
但这句话没说完,祖廉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啪!”的一耳光。
这一耳光别说元观,时书也没想到,场面顿时一变。祖廉打完,扬起眉毛问她:“阿雅说,我在城头打仗的那几天,你不见了,去了哪儿?”
小树眼泪含不住:“我,我。”
祖廉:“是不是偷了哪个男人去了?说!”
元观脸色发白,脚步往前一跨,却被音昆拦住:“老丈,孩子家的事,咱们不要多嘴。”
元观挣脱开他,小树又被打了一巴掌。音昆嬉皮笑脸的眼睛一定,突然仔细地看元观,狼似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骡子滩码头和垦庄的粮道,怎么被发现得这么快?”
一片安静。
时书后背发凉,想起了那个月色明亮的夜晚,自己被掼在渠沟里,刀刃贴合皮肤划过。
元观一脸不解:“王子这句话……”
音昆狂笑一声,猛然抓住他肩膀:“我在想,那个倒霉小子不会被你兄弟给放回去了吧?怎么刚被发现就死了马车夫,再死了贾乌呢,哈哈哈哈!当然这只是我随口猜测,你不要当真啊!——你不会是奸细吧?“啊?告诉我!”
连招爆发吓人一跳,时书心想,这个疯子。
元观脸色不解:“王子殿下,下官的兄弟亲手杀了那路人,还有其他人见证,王子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音昆狞笑:“哦?可我还听说那人要割他的头,却被劝住了。元大人,一个景人的头颅,竟有如此贵重?”
元观似急于去找女儿,不再废话:“这,下官实在不知。如果大人真有证据,不妨到王爷面前,与下官当面对质。”
“哈哈哈哈!又认真了。”音昆脸色变化,笑嘻嘻道,“我开玩笑嘛!”
“……”
神经。
另一头小树捂着脸痛哭,祖廉打她一巴掌解了气,扭头就走:“不回门?有骨气,你几天不回来,我就天天来打你一耳光。贱妇!”
说完,他和音昆,便从走廊下摇晃着,大步离去。
“打了个败仗,在谢都统制处吃了瘪,来其他地方发泄了。”辛滨成亲了,挑眉道,“男人最懂男人。”
元观上前看小树的脸。小树一把推开他,哭喊:“我恨你!”转身往后院跑去。
元观的手僵在原地,叹了声气,卷起挡太阳的门帘,黯然道。
“让二位见笑了。”
时书回过神来,走到庭院中:“怎么会这样?怎么打人?”
“打仗时军营进出严格,小树出行多日,到底难以掩饰。”元观苦笑,“这姑爷,偏生最是善妒,别的不怀疑,总怀疑到那一条去。”
时书:“跟他和离了吧?”
元观沉默不语,身后,谢无炽起身,问起这个问题:“音昆怎么在永安府?”
元观回话:“回大人,狁州战败撤军,如今旻军中线西线和东线,只有东线和大人的控鹤军相对,边防压力最大,他主动请缨带兵增援,以防大人窥伺。”
谢无炽应了声:“他想做我的对手?”
后半句没说,时书先懂了。
他也配?
元观叹了声气,无可奈何:“家务事,实在让人见笑了。二位大人请,小人在酒楼设下了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谢无炽抬手,道:“免了。”
元观后背更加弓着。
谢无炽:“你被音昆怀疑,在这城中与你联络不安全,城外有容身之处么?”
元观思索着:“有。”
“那就去城外,找地方住下。”
一转念,踏上了漫卷的青苔。茫然古朴的丛林,地理偏僻,山坡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树,迎风摇曳。
行人背着竹篓,篓里装着米面粮油,挨个挨个走在山坡间,走到散开的村落和住所去。
树梢上鸟鸣啾啾,时书深一脚浅一脚踩上杂草和黄泥,扭头看遮天蔽日的东平岭。这村落在山脚下,炊烟从茅草屋里升腾而起,背靠着东平岭的大山。
“哎!”时书不小心踩滑,险些摔倒。
“二公子小心,那有个隐形的土坑。”元观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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