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书听懂了一部分:“这代表什么?他也许不是表面的受到死刑?”
裴文卿苍白的下巴点了点:“而且,陛下下了严令,说谢无炽一个祸乱国家的妖僧,却笼络了一批清流文臣的心,此次恐怕会有人递折子保举他。于是陛下下令,御史台严封,不允许任何外人随意进入。”
时书听不明白上层的布局,呆住了:“我们现在也见不了他吗?”
“见不了,只能等。我猜……”裴文卿漆黑眼珠转动,“你哥不仅不会有事,恐怕——”
“恐怕什么?”
“陛下是为了保护他。他敢得罪丰鹿,你知道朝廷上下有多少丰鹿的人?倘若在鸣凤司、刑部、大理寺,他早已尸骨无存!唯独在御史台,满院清流,且与朝廷官员有世仇,能保住他的概率更大!”
时书几乎要眼前一黑,他好像明白三天前,谢无炽突然买个宅子还写他的名字的意图。
“谢无炽,你托孤呢?!你不能有事,你出事了我会一辈子记得你。我是要我在这院子里给你守一辈子吗?谢无炽!”
时书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心情更差,到院子里打了桶冷水反复洗脸,把脸和眼睛揉得通红。
不过没到片刻,门口出现一位东张西望的文人,穿着一身清淡简朴的衣裳,拿了把折扇摇着。
“请问,谢时书住这儿吗?有人托我给你带个东西,说先寄存,晚些还给他。”
时书情绪急躁,一把抓住他的手:“是不是谢无炽?”
这人不说话,只微笑。裴文卿轻声提醒:“要问出来就是死罪,心里知道就好了。”
时书便不再问,进门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张薄薄的纸。
裴文卿问:“你哥给你的信?”
时书只看了一眼,连忙把纸攥在了掌心,发出一声叫:“靠……”
是图案,是首尾相吞,形成太阳辉芒,贴在谢无炽隐秘的腿根皮肤处的刺青。碰到这张纸,时书的手像贴在了暧昧的温度中,冒出潮汗。
时书六神无主,半晌才反应出一句话。
谢无炽,你别在御史台犯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无耻哥华丽转身,从现在起,不许任何人对小书包大声说话!
第45章 (修)
兰台控鹤
八月,东都大伏!
炎阳烈日炙烤大地,地面时不时腾起热浪,但如此高温中仍有禁军和侍卫亲军手持兵戈疾走,灰尘漫天,政局浮动的阴云飘散在城池的上空,涉及上万人的生死的阴霾持续不散。
时书站瓜藤旁,抬着白皙秀净的下颌。
满眼白燥无云的天气,要是没穿越,待家里吹空调喝可乐不是爽飞?可现在……连来福都趴在阴凉处吐舌头。
“咔嚓,”有人踏进院中,一身刺绣团龙锦袍,是世子楚恒先头的奴仆。
“有没有人在?快出来迎接!世子驾到!”
时书低头专心拔田里的草,充耳不闻。
“世子驾到!”
继续不闻。
“谢时书!世子!”
楚惟已经步入庭院,一把给他掀开:“走开!”
时书终于扭头:“哇哦,忙着干农活没看见。有失远迎,有事吗?”
“这个无礼刁民,谢参议的弟弟怎么如此不懂事……”
楚恒挥了挥扇子,一脸烦躁:“来为了和你说个事。陛下钧旨:天气伏旱,你兄长关在御史台受审,让你收拾换洗衣裳带过去。另外,准许你每日带饭,熬绿豆南瓜汤送他解暑。”
时书倏地站起身:“谢无炽,我哥是不是没事了?”
世子扇着满头大汗:“呵,君心难测,这谁知道?不过可以告诉你,陛下将众多大内账册以及鸣凤司的案牍文书送去兰台,限你兄长十日内写出一封陛下不得不严办丰鹿的进谏文书,否则,十日后陛下收回成命,你兄长就是个死。”
时书一下怔在原地。
时书知道朝堂斗争波谲云诡,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但没想到谢无炽经历众多赌命时刻。
“十日能不能办到?”时书问。
“那就不知道了。陛下当庭下旨,如今你兄长被满朝文武称为‘兰台控鹤’,成千上万双眼睛都巴巴盯着这场赌局!他要成了,丰鹿就败了;他若不成,遭殃的就是清流和我们!”
时书嗤声:“世子这么着急,没想过办法帮他?”
“你兄长如今是孤家寡人,他若办不成,就是他一个人死,满朝文武还有活路。要是帮了他,死的人不计其数。本世子来找你,正是让你趁着给他拿换洗衣服去问!问他能否赌赢!”
时书才意识到关键词:“我?”
“只有你。兰台控鹤在台狱中一无所求,唯求陛下‘弟尚年幼,恐其忧惧’,特恩准见你一个人!”
时书心口震动,泛起莫名的波澜,心想:谢无炽在这里无依无靠,果然,自己和他成了生死之交。他有事,第一时间都想着自己。
谢无炽,原谅你亲人的毛病……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煮些消暑汤和饭菜,把衣服也带过去。”
世子带话完毕转身离去,时书连忙摘了瓜藤上的黄瓜苦瓜和南瓜,到厨房叮叮当当一阵砍切炖煮。不过时书的厨艺实在是差劲,眼看苦瓜切得厚薄不均,黄瓜皮没削干净,南瓜更是砍成了凌乱的坨状。时书顶着烟味一阵煎炒蒸炸,勉强搞出了几道还算复杂的菜肴,便洗手收拾谢无炽的衣裳包裹好,锁了院子门朝御史台走去。
御史台,又称兰台、乌台。御史台庭中有一株巨大的柏树,有乌鸦上千栖息其上。时书一路在炎热的天气中行走,汗流浃背,终于走到了御史台的大门外。
给守卫看了凭由时书才进门中,朱门绣户,高墙巍峨,身穿绿色和红色官服的官员往来忙碌。
“跟紧。”
引路的胥吏道。
“来了。”
时书走过一道长廊,到了炎热的别院中,先看见走道旁十几位刀笔吏揣着袖子露出臂膀,正在满头大汗翻书抄书,其中的纸张递送快得在头顶飞来飞去,显得极其忙碌。
“太康六年内府库的账本呢?递来!”
“九年工部的账务是谁勾销的?亏空了五百万两居然也批了!”
“鸣凤司去年六月杀人的案卷呢?”
“倒茶!”
“……”
时书仔细看才发现这群刀笔吏不仅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雪白的裤子,露出汗毛森森的腿来,大汗淋漓地办着案。那胥吏道:“快走。”
时书再往里走,又有七八位穿官袍的书办,正在一堆一堆叠成山高的案卷中疯狂查验誊写,同样在这闷热的天气中不住擦汗,把官帽放在一旁,同时扒开了领子露出胸口,嘴巴里怨声载道。
“彻查三日了,夜里都没回去!”
“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天要把人热死吗?”
“真倒霉!兼着这个苦差事!”
“……”
时书走到最里间,居然是间进深开阔的牢房,显然平常用来关押高级罪犯。阳光落在雪白的台狱中,身前一方大桌,摆满账册和文字,其中一道身穿雪白衣衫的身影正奋笔疾书。
谢无炽。
谢无炽一头乌黑长发高挽,垂眼检视眼前的一本本文书,因酷暑难耐而汗珠淌落,眼下浮着熬夜和殚精竭虑的青色,衣服脱了只穿着一件,宽肩下的薄肌在汗湿的衣衫底若隐若现。
时书好久没见他,但第一句话忍不住变成了:“谢无炽,你怎么也不好好穿衣服!”
谢无炽抬眼:“来了?”
时书把菜和衣裳放到一旁的小桌:“他们让我给你送饭和衣服,我刚在门外就看见许多人热得裤子都不穿,你们办事真是辛苦。”
“别人不穿裤子,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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