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滨:“这……”
“加强部署,怎么会毫无动静?毫无动静,其中不定有诈,军马不是凭空得来,倘若设置陷阱……”谢无炽视线一直盯着地图。
几位不明事理的将领眼睛巴巴望着谢无炽:“大人,何时动身?”
谢无炽:“再等等,等天黑。”
说完,他转身看向议事厅内的人员:“让探子加强侦查,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立刻前来汇报。”
“是!”声音铿锵,走出门去。
-
太阳落山,蓝仙城内再次陷入昏黑。
议事厅的人神经紧绷,正在等候军马的消息,谢无炽坐在椅子里,眼中一直看着本书,手里拿着的一把结构精巧的弓弩,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椅子腿。
得知天黑以后,谢无炽抬了下眼,将小说翻到下一页。
辛滨进门来收拾碗筷时,无意看到桌上的书,吓得眼前一黑:“大人,你——如此紧急的战况,大人还有心情看话本、春宫,真是雅兴。”
画本上还画着画图。谢无炽合上书册:“书作者元应是,书是人抒情言志的东西,起承转合,和作者本人的性格颇有映衬。”
“大人从哪儿找来的书?”
谢无炽示意隔壁:“贾大人带来许多,他的幕僚们到前线也要看书。而这位贾大人,又十分中意元应是的文采——这本书看完了,拿下去。”
辛滨不吭声了,说实话,他猜到这俩不是亲兄弟。但下人从不揣度上面的意思。
“天黑了,大人,兵马已壮粮草已肥,兄弟们都在前线盯着……”
谢无炽不答,到金盆里洗手,反问:“我问你,在某国家生活了二百年,让你回到一个蛮荒的故土去,你愿不愿意。”
辛滨:“二十年还有可能,都二百年了,哪有什么故土,从小长大的地方就是故土。”
谢无炽用湿帕子擦脸,露出蒙着水雾漆黑峻挺的眉眼,将帕子扔回金盆里。他拿起弓弩,听到不远处的丝竹之声,平声道:“我最好多虑了。”
“来人。”
随即,谢无炽音容一整,叫来门外等候的亲兵:“传我手谕,立刻动手!”
众人神色一凛,纷纷站起身来。谢无炽浑身掌控的特性散出,眼中如刃般的锋利,既有隐如潭水般的谋划,也有干练的机宜。在决定的事上他历来十分果断,相信自己的判断。谢无炽道:“苗元良领一万兵沿骡子滩码头往上劫回粮草,平逸春从文寿出发,兵分三路捣毁侦查到的粮道、贮粮所在地垦庄。苗元良能夺回就夺,夺不回一把火全烧了;平逸春不许手软,只要烧杀不许抢夺,不要给对方留下一颗谷子一粒米。”
传令官捧着旗牌,道:“是!”
“要有先后顺序,两人时机不要差太多,首尾相攻,两头夹击,打得对面措手不及才好。平逸春擅长骑兵奇袭,让他好好干。”
“是!”
“今晚夜里动手,打的是个措手不及,走漏风声杀他全家。办得好重重有赏,办不好,就等着旻军破城骑到你头上来杀你的父母兄弟。”
谢无炽穿戴披风,大步走出门去,修长手指拽了下领口:“放出消息,说我去狁州城内援助冯重山,明日才回来。”
谢无炽说完,对辛滨使了个眼色,辛滨点头:“明白,那条路都盯着,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只要老吴今晚带着美人返程,立刻——”
一只脚跨在门外,谢无炽想到什么,折回:“盯住二公子受伤的那截壕沟,如果有人偷偷来查看,一定活捉,不要伤他半分。”
“另外,二公子身体不适,立刻通报。”
“是,大人!”
谢无炽翻身上马,身后护卫陆续跟上,一骑绝尘,踏着夜晚的清风,衣袂飞扬,向狁州城内奔去。
-
深更半夜,时书正趴在床上,有人送回了谢无炽的书,时书实在无聊,好奇地问:“什么书?麻烦给我看看。”
“是。”
时书翻看瞟了一眼,没想到是画本春宫,吓得直接飞出去了。
“帮帮忙。”一会儿,又红着脸让下人给他捡回来。
作者名的地方被撕毁了,时书借着灯光无聊地翻看,俨然是份典藏本,每隔两页便有图画,图画竟有彩色,画着的是两个男子搂搂抱抱,衣衫褪去,香肩微露,被抱在怀中起落浮沉,好不热闹。
时书没兴趣,无聊的东西。
把书一扔,趴着索性睡觉。
他这里在睡觉,隔了不远处的贾乌院墙内,仍是无事听曲儿。
月光照在整片城墙内,从时书的房间移开后,转而到了漆黑的草莽之中。他那天深夜鲜血淋漓逃出的壕沟内,冒出两双眼睛,头上顶着草叶子,嘴里传出一阵阵的鸟鸣。
两个侦察兵正在说话:“没人来啊。”
“这壕沟里有什么?”
“你没看见?有一滩血,先前有人在这打过架呢。”
“那血都臭了,还血,引来狼我俩就麻烦了。”
“……”
话虽如此,侦察兵还是老老实实地盯着。深夜的林中十分清冷,蝉鸣蛙叫,给人鬼魅附耳的阴凉感。
不知道等了多久,眼前莽莽的林间,只见月光之下,本来鸦雀无声的地方出现了一盏小小的灯笼,照出了一方微亮的土地。
侦察兵眼睛一亮,忍住呼之欲出的惊叹:“我勒个娘,都统制大人难不成是神仙转世?竟然真的有人来这里了……”
那方灯笼,走到有月亮的地方,便熄灭了。但人影正走到壕沟附近,往下查看,似乎有些焦急。
时书倒在草垄已有三日,到底不是大罗金仙,不能判断他的生死。这人往下张望时,两位侦察兵也出现,伪装出鸟叫声互相联络。
一步,两步……
跟在他的身后。
“大胆!什么人竟然敢深夜越境,擅闯我大景的地盘!”
终于走到这人身后,猛地扑上去,使出浑身解数要压制对方,却发现压制得很容易。
“救命……”
身下传出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
狁州城内,夜色昏沉。谢无炽离开城门,眼底染着晦影。
“冯重山的血性彻底被北旻打废了,言必败,城内一片死气沉沉,再运不来粮草和支援就是个死。和他议论没有任何益处,不用久留。”
深夜,谢无炽走了半晌,眼前一间漆黑草棚,是时书就职的草药铺,辛滨在旁道:“大人许久未眠,不如在这地方先休息?”
狁州城内呆不得,此时不在蓝仙城内为好,谢无炽背后跟着一大群护卫,也有些疲惫。谢无炽几乎一直在熬夜。
他道:“那便在这歇息片刻。”
他进去,时书的床铺还在,深夜中自带一股清凉之感。谢无炽坐上时书的床榻,望到绳子上挂着的衣服和裤子,替他收下叠好。
谢无炽靠在床上,操心着城内的事不太能睡着,手中拿了串珠子盘送,让心静下来。不过这床榻间,却有时书身上那股阳光温暖的味道。
粮草,城关,异族入侵,兵败……还有缭乱的丝竹之声,到蓝仙混军功,发战争财的人……谢无炽盘着那串珠子,神经紧绷,精神力高度集中,到了他的头疼发作的地步。
此时,空气中似有似无的竹叶气味,混合时书身上清爽的皂角香气,让他松缓了下来,记忆里,都是和时书自由漫步的碎片。
谢无炽枕在床上,闭上眼,意识陷入沉睡。
黑夜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外,新兵拦下了疾驰的马蹄,道:“大人正在此处,有什么急情?”
“那壕沟里,果然来了个人查看,已经被抓住了。”
“我去告知大人。”辛滨脚步匆匆往门内跑,却见昏昏暗暗,谢无炽长身侧卧,竟在这山野间的竹榻睡着了。
辛滨正在犹豫,门外又有疾驰的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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