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翎靠过来,靠到足够近的时候,他倏然在秦绎面颊上碰了一下,两眼微弯得笑了起来,道:
“你真好。秦绎哥哥,待我长大,替你攻城取天下。”
秦绎一愣,随即笑着说:“好,孤等着你。”
……
夜半,殿内点了灯,秦绎令人将上勤室的折子都拿了过来,就在慕子翎的殿内看。
“今夜还在下雨,说不定会打雷,孤陪着你。”
他说,而后递给慕子翎一套字帖和一捧果干,让他拿到一边去玩。
秦绎看折子很认真,烛火下,一封缓缓看完,再看下一封。
然而时不时的,他目光也会落到慕子翎身上,看他在干什么。
慕子翎练了一会儿字,就趴在桌案上玩小蛇。
那确实是一条十分漂亮的蛇,颜色鲜艳赤红,也十分黏慕子翎。
慕子翎将它缠在手指上,折腾来倒腾去,它都很配合。是极好的玩伴。
“字都练完了?”
秦绎翻过一页奏疏,余光瞟过,故意问他:“明天给你找个先生学诗书好不好?”
慕子翎没上过学堂,倒不是很排斥,只问:“那上了学堂,还能有空和你待在一起吗?”
秦绎微微含笑:“你好好将每日功课做完,其余时间和现在一样,照样和孤在一起。”
顿了顿,他又说:功课……倒也不是最重要的,只是孤怕你一个人待在宫里,会感到无趣。”
“我没有无趣。”
然而慕子翎说:“我不喜欢和别人玩。……你可以将书卷拿过来么,我自己挑喜欢的看。”
这自然可以,从入梁成以来,秦绎对慕子翎基本上有求必应,要星星不给月亮。
就差给他个封位,当做异姓王永远留在梁成了。
慕子翎看过的诗书少,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喜欢的书卷。
秦绎就干脆将他叫到了身边来,拿四书五经各举了例,又写了几首不同风格的词,看他有没有喜欢的。
“脚怎么这样凉?”
两人说着说着,就挨到一块儿去了。
刚才慕子翎脱了鞋袜,给秦绎看过足踝上的伤,就没有再穿回去了。
那些伤还没好,一旦穿了靴鞋,就十分难受。
殿内除了秦绎,也没有其他人,就干脆没有穿,一直光着脚。
此时秦绎不小心碰到,登时觉得他双足冷极了,像冰凉的生铁似的,赶忙捂到了怀里。
“……”
慕子翎的冷足贴着秦绎心口,被他温热的体温温暖着,却突然缩了缩,有点想缩回来。
“怎么了?”
秦绎问。
“……不,不合规矩。”
慕子翎垂着眼,轻轻说。
任一个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也知道这样拿君王的胸膛暖足,是十分大逆不道的。
但秦绎偏偏挑眉,不以为意说:“叫秦绎哥哥也不合规矩。”
“往后不要叫了?”
慕子翎蹙眉:“是你叫我这样叫的。”
秦绎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刮他的鼻梁,笑说:“是啊,那你怕什么?”
“——这样给你暖脚,孤也是自愿的,谁敢说一句闲话不成?”
慕子翎的双足被秦绎“胁迫”着,收也收不回来,不得不放在他的怀里。
半晌,似乎见秦绎真的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一直僵硬着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以后你长大了,人前的时候,还是得叫王上。”
静了静,秦绎却还是轻叹了口气,低声说。
“现在你年纪小,叫什么都无所谓。”
慕子翎蹙眉看着他,秦绎说:“私下的时候,不管你什么时候想叫‘秦绎哥哥’,都可以。”
“为什么。”
然而慕子翎轻轻说:“‘秦绎哥哥’也分人前人后吗?”
秦绎略微语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好。
“如果你不喜欢,我现在开始叫‘王上’也可以。”
慕子翎说。
“孤……”
秦绎一顿:“孤怎么会不喜欢,孤喜欢极了。”
但他看着慕子翎清澈漆黑的眼珠,觉得自己的一些想法,在慕子翎心里是无法理解的。
如果说出来,也许会伤害到他。
于是他苦笑了一下,妥协下来,在慕子翎额头上轻轻一碰:
“好罢,是秦绎哥哥。”
“人前的时候是秦绎哥哥,人后的时候,也是秦绎哥哥。”
“——孤为你破例。”
验证一份爱是否真诚的时候,通常不是通过誓言,也不是通过付出,而是看他愿不愿意为你退让。
只有退让的爱,才是将一个人放在了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位置喜欢。
夜深了,秦绎的奏折还未看完。
他原本叫慕子翎先去睡,但慕子翎也不肯。
就趴在一旁陪着他,一面玩小蛇,一面迷迷糊糊的打瞌睡。
他喜欢待在秦绎身边,哪怕从来不说,但秦绎总能看出来。
每次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慕子翎总是很高兴。
外头还在下雨,噼里啪啦的,渐渐地,慕子翎趴在桌案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少年绵软悠长的呼吸像一支轻盈的羽毛,落在他耳边,又温柔,又安宁。
秦绎吹了一盏烛灯,只就着最近的一盏看,叫殿内的光线调到了最暗的程度。
半晌,慕子翎“嘀哩咕噜”,在梦里说了句梦话,又翻了个身,换了一侧脸颊压在桌案上。
秦绎忍不住去看他,少年眉眼似画,安宁艳丽,就好像一个根本不应当属于人间的魅,被秦绎误打误撞地遇到了,捕捉了。
他禁不住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走过去,蹑手蹑脚披到慕子翎身上。
怕他着凉。
然而一动,慕子翎反倒被惊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秦绎,问:
“你的折子看完了吗?”
秦绎一笑:“还没有。”
“哦。”
他应了声,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又趴回去了,接着睡。
但秦绎看着他的神色,似乎有点不舒服的模样,不由问:
雨兮団兑“怎么了,做噩梦了?”
“嗯。”
少年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我梦见你忘记我了,对我一点也不好。”
秦绎挑眉,不相信似的:“还有这样的事?”
“嗯。”
慕子翎说:“我梦见,你喜欢我哥哥。要我穿他的衣服,叫他的名字,最后,还要我为他去死。”
“不会的。”
秦绎只听他的形容,就觉得十分心痛,赶忙对慕子翎张开怀抱,说:“吓坏了罢?到孤这里来,孤揪一揪你的耳朵。”[*注1]
慕子翎走到秦绎身边,秦绎抱住他,在头顶揉了揉,说:
“只是一场梦,不要怕。”
“但只是想到这场梦,我就十分难过。”
慕子翎轻声说,他神色中有点茫然无措的模样,说:“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绎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不会有这样一天的。”
他把慕子翎搂到怀里,然后将桌案上的奏折都合上了。
“不看了。”
秦绎说:“孤陪你去睡觉吧。”
秦绎牵起慕子翎的手,朝寝殿走过去——
“今夜雨太大,孤给你讲一个荷叶小仙寻良缘的故事。”
——番外一 END——
第50章 春花谢时 51 (番外二 光阴)
这是发生在慕子翎中尸毒时的一桩事。
那时他刚从生死的边缘挣扎醒来,秦绎舍命为他祛毒,他对秦绎的态度有种微妙的改观,但朦朦胧胧的,两个人又谁都不说破。
见他醒了,秦绎也反倒不怎么来了,两个人之间若即若离,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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