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得很快,只一眨眼间,就几乎退去了数十丈远。
然而在所有的人掩面痛咳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竟然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
银止川直接跨过了那些变异腥臭的水质,甚至连经过时袍角上溅上了一些也毫不顾忌。
很难让他形容出那一刻他究竟是为了镇国公府而去追上西淮,还是为了自己。让这个曾经给他救赎,又无情转身离去的人留下来,似乎是银止川脑内的第一个念头。
他很快追上了西淮——不使绊子的情况下,西淮根本逃不过他。
“噗”得一声,两个人同时滚入雨水中,银止川将西淮按倒在地。
因为惯势,落地之后,他们还相拥着在地上滚了数圈。
那种在自然惯性下的翻滚让他们越拥越紧,几乎有一个刹那间,西淮有种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决裂之前的那种亲密的错觉。
……连银止川胸腔中心脏的跳动,隔着薄薄的衣衫,他都听得到。
最后停下来时,是一个银止川牢牢压制住西淮的姿势。
他在西淮上方,气喘吁吁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吸入了大量变异气体的缘故,银止川还有些咳嗽。
他手肘撑起,却并不看向西淮,直到那闷闷的咳嗽令银止川的指缝都掬不住暗血,一滴一滴“哒哒”地落到西淮苍白脸颊上,他才挣扎着试图起身。
然而此时姬无恨也发觉不对了,他顾忌不得地从藏身暗处奔上前来,紧紧皱着眉头搭银止川颈脉——
“止川。”
姬无恨深吸了一口气,西淮发现他似乎变了个脸色:“你想快些死么?——压制好的毒又被你用内劲冲出来了。”
西淮原本并未挣扎,他虚脱地躺在银止川身下。
直到银止川的暗血滴在他面颊上,西淮闻到了那一股再明显不过的腐烂和恶臭,才倏然色变。
“——银止川!”
西淮几乎不可置信,但是那味道确实是迷梦草。
只有迷梦草,才会让人的内脏融化,变成一滩血水,发出腐烂的臭味,直到死去。
西淮从进入上京,第一个熟悉的毒,就是迷梦草。
他的声线在微微发抖:“你……你……”
银止川漠漠然地看着他。
他已经从西淮身上起身了,此时闻声,才重新回过头来。
“我快死了,”他微微笑着,问:“如你的意么?”
“……”
那一刻西淮简直如遭雷击:怎么会……?
怎么会还是中了毒?
他已经离开银止川了,为什么上京的人还是会得手?
但是银止川显然已经没有再同他说下去的兴趣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看来即便是“天下之兵”的主人,对迷梦草这种剧毒还是未有完全的抵御力。
他朝身侧的一个侍从示意了一下,指着西淮道:
“打昏了,带回府上去。”
第145章 双更合一
西淮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在他曾经的卧房。
这里他很熟悉,床顶右边的靠外侧悬挂着一只风铃,彩色的搓麻小绳吊着。是从他养的那只猫的脖颈上取下来的。
床脚放着一只编藤抽屉,有三格,安置西淮的衣物和他觉得珍贵的东西。
……银止川送给他的绮耳草、小瓷人等物,一度就放在那里。
西淮之前走的匆忙,又怕引起银止川的注意,都没有带走。
而今看到,恍惚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怔怔看了片刻,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起身,想将那些东西拿在手中看一看。
然而直到此刻动起来了,西淮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他的手腕被人用一条粗铁链铐起来了,一直连到床头。一动,就会发出“叮铃乓当”的清脆声响。
“……”
西淮注视这锁链片刻,终于缓缓意识到自己这是被银止川软禁住了。
他不让他出星野之都,也不让他离开镇国公府,掐断他任何可能和上京联系上的机会。
其实……何必呢。
西淮苦笑想,他早已经是上京的背叛者了,该是逃避花辞树的追击才对,怎么可能还主动去见他?
……只不过而今,自己说什么银止川都不会再信了吧?
西淮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他们早已经走到相逢陌路,没有丝毫情谊可言的地步了。
“你从前说过的心悦,都是欺骗么?……西淮啊西淮,你可知否认和确认,回答都要真?”
回想到昏迷前的那场雨中对峙,西淮的心至今仍会一阵阵钝痛。
“人醒了么?”
正怔愣间,西淮听到屋外的对话声。
一个熟悉的影子倒影在窗纸上,小厮模样的人对那人影俯首:“方才听到些动静……也许是醒了。”
那人便随意地“嗯”了声,而后推门而入。
西淮从未听银止川用那么冷淡的声音说话过,甚至有一瞬间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直到银止川走进来,西淮才发现他的神色也很陌生。
那么漠然,不动声色的神情,甚至走到西淮床榻边的时候,银止川都没有露出一丝他们曾经相识的痕迹来。
他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从高而下地打量着西淮,眼神中充满了无动于衷,冷落,和忽视。
西淮手指不自主地微微攥紧了床下的被单。
“看起来,你在这儿待得还不错。”
半晌,银止川倏然笑了一下。他漠漠然地扫过了西淮身边物什,在周遭打量了一圈,猜不透什么意味地说。
西淮不吭声。
银止川接着道:“都还习惯么?……这里的东西我都没有变,还是按你离开之前的喜好摆放——只有雪瓷壶和梨花小案在不高兴的时候不留心摔坏了些,现在也都换上新的了。”
他说着,手指在那小案和瓷壶上轻轻抚过,像低低自语似的:“你知道的,拿到你房间供用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整个镇国公府没有一个院落能比得上你的瞻园……所以,我也真不明白啊,西淮,那上京花辞树有什么好,却让你愿意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
“……”
白衣人抿了抿唇角。
他是等不到答案的,银止川心里也知道。
银止川只是随意地笑了笑,很嘲讽地,又将目光放到西淮身上来。
他此时就站在西淮床榻旁侧,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彼此,甚至是咫尺就可以碰到的距离。
然而银止川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一点点挨着西淮,和往日亲密无间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知道么?”
许久,他低低地哑声说:“我从前最害怕的事,就是你离开我身边。所以做尽各种耗费心神之事,只想叫你喜欢上我。却没有想到……最后,是用这样的方法留住你。”
银止川轻笑着捋起西淮床头的铁链,拿在手中掂了掂,似乎在考量那铁链有没有太沉。
他的声音有些落寞之意,西淮听在耳中,又看见他的动作,便下意识以为这举动多少带着些关心。
然而,就在下一刻,却又听银止川接着说道:
“他们竟就用这样的铁链拴住你么?……堂堂上京花辞树派出来的刺客,只用冷玄铁禁锢,也太过没敬意了罢?”
他握着西淮的手链,毫无征兆一拉扯,西淮预料不及,登时“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手肘落地,痛得闷闷一哼。
银止川从高而下地俯视着他,看西淮瘦弱的肩胛骨的痛苦下微微直颤,眼神却漠不关心。
他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看着白衣人的痛苦,很事不关己地轻声说:
“噢……看来这冷玄铁的材质很好。能够全然禁锢住你呢。”
西淮的手腕很细,锁在沉重宽大的铁链中,显得几乎有些可怜。伶仃消瘦的一双腕子,被这样对待,看着叫人心生怜惜,几乎想捧在手中揉一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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