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听着外头的雨声,一时想不久前慕子翎和他在荒城散步时,他冰冷优美的侧脸;
一时想,下这么大的雨,他在外头有伞吗?他几时闹够了脾气,再回来?
不知道是几更的时候,突然有随从急急地敲秦绎的门。
“王上,有慕公子的消息了,有慕公子的消息了!”
仆从从入府就开始喊,一路小跑过来:“王上啊……!!”
秦绎骤然惊醒,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连中衣也来不及穿,赤着脚就打开门。
府内一片灯火通明,顿时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闹起来了。
雨比白天下的更大了,简直哗哗直响,屋上瓦片被敲击得叮叮当当。
大雨中,仆从捧着一件带血的白衣。秦绎急声问:“什么消息?他在何处?”
仆从簌簌颤抖,哽咽说:“我们军中两名探子,一路顺着赤枫关血迹寻找,深入盛泱内部。直到在他们的堕神阙,找到了这件沾血的白衣。”
“……王上,慕公子已故了!!”
天空一道惊雷炸开,吵得秦绎耳朵都聋了,没有听到仆从方才说的那句话。
“……你说什么?”
秦绎茫茫然问:“孤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退下吧……”
“……我们在堕神阙找到了这个。”
然而仆从却不肯听令,执着地从袖中掏出块碎石:“这是堕神阙立在谷前的石碑,千百年来从不倒塌。提醒世人不得擅入。它是曾经十重天神君的脊骨所化,绝非常人可以摧毁。”
秦绎看着那碎石,视线又木木然落到泡在地面雨水中的一件白衣上。
它脏污破旧,沾着很多血迹,像被什么东西扑上来狠狠撕咬过。
在秦绎眼中意外眼熟。
“摧毁堕神阙需千万厉鬼相助,慕公子白衣与佩玉皆落在此地……”
仆从说:“慕公子定然是因为已经被那些阴魂所噬,尸骨不存,所以才这么些天来从来找不见踪迹啊!……”
雨太大了,冲在那件破破烂烂的白袍上,将袍子上的血迹也都冲了出来。
淡淡的红色,游浮在水洼中。
秦绎走过去,缓缓蹲下身,将那白衣捡了起来。
众人都看着他,无数双眼睛落在秦绎身上。有近臣道:“王上节哀……”
然而秦绎不为所动,像没听到似的。
他把那白衣搭在小臂上,搂在怀里,像真正拥抱着一个人一样。
他一声不吭地在众人视线中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他靠着门滑坐到地上,湿哒哒的衣服冰冷地贴着他。
起初秦绎没哭,只是木然地坐着,以脸颊去蹭那白衣。
后来脸颊上一片冰冷,也不知道是衣服上的雨水,还是何时淌下来的眼泪。
秦绎吻着那泛着淡淡血腥味的白袍,一下又一下,缠绵悱恻。
后来他终于哭出来了,从呜呜的低泣,到困兽一般痛苦嚎啕。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
在失去慕子翎之后。
他是爱他的。
第39章 春花谢时 40
慕子翎跟着骆驼商队走了三日,出了赤枫关,终于进了盛泱的第一个城。
盛泱曾经是中陆唯一的国家,后来出现的其他诸侯国,都是它曾经的分封藩王。
纵使现今已然一步步走向衰败了,依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在盛泱国内,有三个极为繁华的城池,分别是西北的“关山郡”,东南的“咫尺城”,和王城“星野之都”。
这只商队所进入的,就是东南边离梁成最近的那座咫尺城。
“搭把手,嘿!”
骆队里的商人进进出出,都在忙着把货卸下来,拿到市集上先卖掉一部分。
“李少爷,应水赵老板要的那批药草,咱们是现在给他送过去么?”
队伍中最年长的那位商人问:“他们的人到了么?”
曾向慕子翎搭过话的年轻人汗水淋漓地抬头——虽然他身份略高一些,是个“少爷”,但是卸货时他依然很热心地去帮了忙,没有一点儿架子。
李空青道:“到了呀。按出发前说好的时间,他们三天前就应当在码头等着了。”
张伯把货包咬牙捆紧,一面道:“那您过去看看?”
“嗯。”
李空青说,同时他转过头,朝不远处站着,不知在垂眼看什么的慕子翎笑问:“……公子!要一起去逛逛集市吗?我要去集市那头的码头,要不要一起走?”
慕子翎扭头,看着一脸朝气的青年,走了过来。
“你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戴着斗篷?”
李空青朝慕子翎问,爽朗的声音里满是轻快和纯粹。
慕子翎从在赤枫关的时候开始,就一直穿着件黑斗篷,大半张脸都隐匿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若非休息时见慕子翎取下来过,李空青还以为他是因为脸上有疤,才不肯叫别人看见真容。
慕子翎声音淡淡的,说:“没什么,不想叫别人看见我的脸而已。”
“噢,这样。”
这是一个太模糊的说法,年轻商人却很尊重地没有再问下去。
他们俩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比陌生人稍微亲近一点,说是朋友又够不上。
咫尺城作为盛泱的三个繁华城池之一,在整个中陆都赫赫有名。
这里的人多得慕子翎都感觉从未见识过“集市”,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商贩,吵吵闹闹的叫卖声。
“这里有寺庙,花市,鸟市,茶市,药市,和四处流浪的杂技团。”
李空青笑着介绍,这里他很熟悉,从前跟随父亲来过很多次。
“走过路过的兄弟姐妹,在下给大伙儿献个丑。”
有打着赤膊的大汉粗声吆喝:“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小的在这里先谢过了!”
一群嘻嘻哈哈的小孩跑过,手上都举着糖人,纷纷朝那要表演奇活儿的场子围过去,欢呼着高声鼓掌。
“你要过去看看吗?”
李空青笑着问,他注意到慕子翎朝那边投注过去的目光,带着他朝那边走过去。
杂活儿的艺人正在表演“喷火龙”。
他仰头吞进一口酒,摇头晃脑“咕隆咕隆”一声,而后猛地张嘴,便是一串火球窜出。
还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孩们便震撼地“哦!”的一声。
铜钱也“噼里啪啦”朝场子中心砸过去,跟下铜钱雨了似的。
“第二场,我给大伙儿表演个游龙戏珠!”
膀大腰圆的壮汉笑呵呵抱拳,脚尖轻轻一踩,将那兜满了铜钱的瓷碗踩得跃起,用头顶稳稳定住了,再拿下来放到案上。
他的同伴拿出一个箱子,封顶打开,不得了,两条儿臂粗的毒蛇竟爬了出来。
群众顿时有些惊吓地退了一步,起了些骚动。
“怕吗?”
李空青看着慕子翎苍白的脸,在人群中悄悄问:“不要紧,他们都是训好了的。那蛇不咬人。”
然而慕子翎神色平静,好似已经见怪不怪了一样,只低低地朝李空青“嗯”了一声。
“看好了,‘游龙戏珠’!”
壮汉含笑高喝一声,手掌狠狠拍在案上。案上几只苹果震动起来,他抓住一只,凌空朝那毒蟒扔去,两只毒蟒动作快如闪电,登时飞身咬住了,叼在口中,玩杂耍似的将蛇身盘出花儿来,柔韧扭动。
壮汉道:“吃!”
毒蟒这才张口,将苹果吞了下去。
“他们就靠这个谋生。”
李空青轻轻说:“蛇的毒牙都被拔了,从小开始训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壮汉就将两条粗蟒盘到了臂上,朝四面抱拳道:
“有没有老爷小姐想和这软皮畜生玩玩的?五枚铜钱一次,扔了苹果给它吃,这蛇绝不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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