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回去,再翻翻古籍。”
许久后,他低低道:“看是否有其他的药经上记载过解法。……在此之前,少将军莫要冲动,请暂且静候佳音。”
“需要多久?”
银止川却正色问:“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至多只能等到今夜子时,否则……我怕西淮他来不及。”
李空青闷闷地“嗯”了声。
其实……他知道一种解法的,可以解去一切蛇毒。
但是那种解法需用到的药,他只有一昧。
那是和慕子翎在一起的时候,他给慕子翎买窝丝糖,慕子翎作为谢礼赠给他的。
两片已经发黄晒干了的小叶子,慕子翎当时就很随意地放在他手里,说可以解去一切蛇蝎之毒。
他已经身无长物了,没什么好赠与李空青的。甚至一路上的花销都是李空青替他付的。
慕子翎一生最不愿欠别人东西,就将身上最后一片药草送给了李空青。
但是李空青当时没太当真,想这位年轻公子正值落魄,遇到了人生中的难处,又怎么可能赠送多贵重的礼品给他呢?
直到后来,他回到家,无意中同父亲说起此事。又给他看了慕子翎送的药草。
大半辈子见过无数珍惜药材的老爷子直接骇得从躺椅上跌下来,两手颤颤地去接过。
“这……这是养骨草啊!”
年过半百的老人老泪纵横,欣喜与激动溢于言表:“老天可怜见的,未想到我有生之年,竟有亲眼见一见养骨草的福气!”
李空青那才知道,养骨草是一种珍惜到只在传闻中出现的草。
据闻长在凡世与无间的交接处——堕神阙,但是千百年来无人可进阙采到。这种药草几乎可解一切奇毒,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功效,所以才称养骨草。
“你这位朋友……要好好地带回家来看一看。”
李空青父亲对他语重心长地说。
也是,他想,能将这种绝世药草随手送人的人,应当不是什么等闲人物。
可他为什么会落魄到那个境地,让自己能够与他同行?
就好像……让卑微无奇的书生,撞大运遇到了堕天的谪仙一样……
李空青期待着能再见到慕子翎的那一天,但是有时候他也明白,他大概是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了……
“今夜之前,我就会来告诉银少将军答复。”
李空青低低地说。
——不怪他舍不得,这毕竟是慕公子送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了啊……
“多谢。”
银止川哑声说。
而后,李空青走到西淮塌前,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小锦囊。
——那里头就是养骨草。
自从知道这药草的价值之后,李空青父亲就希望他能把药草留在府里,作为传家之宝或者什么。
但是李空青没有同意。
比起绝世的药草,这两片叶子在他心里的价值更大的是“慕公子送的东西”。他宁愿天天带着。
李空青将锦囊在西淮鼻息下轻轻一晃,盘踞在白衣人脸色上的剧毒登时如遇到了什么畏惧之物,“唰拉”一下褪去许多。
乌青的面色没有刚才看上去那么吓人了。
银止川没有注意到他手中的锦囊,倒是李斯年,在看到李空青怀中之物的时候,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一变。
“我们晚点再过来见你。”
银止川一直将李斯年和李空青送到府邸门口,李斯年顿足,示意他不必再送了,回去看着西淮吧。
然而外头阴沉沉的,正有下雨的征兆。
银止川令人又给李斯年和李空青拿了两把伞。
“人这一生,一半在得到,一半在失去。”
一向轻佻不羁的银少将军轻声说。
他站在门槛上,仰头望着这黑压压的天。
眼里有种死寂的意味。
“……我已经,失去得够多了。”
“不要看得太开。”
李斯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下,说:“否则就要出家了。”
银止川轻轻一哼笑。
李斯年和李空青踏过门槛,走出了镇国公府。
青石板路黏黏的,将落雨的时候,有一种潮湿沉闷的意味。
“等等。”
走过拐角后,李斯年蓦然开口说。
李空青心里正想着心事,闻声诧然一顿足。
李斯年站在大概落后李空青一两步的距离,说不出什么神色地看着他。
李空青与这位本家的堂兄并不太熟悉,只听闻他是一个相当沉默可靠的人。在各个声色犬马的世家子中,严于律己又性情坚毅。
但这位堂兄此时却以一种难言的神情看着他,半晌之后,才倏然说道:
“……公子隐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
惊华宫内,与往日的热闹喧嚣不同,此时沉宴的大殿里,却一片寂静。
所有宫人都被遣了出去,只有楚渊与沉宴两个人在。
楚渊从底狱出来后,脸色就相当不好看,而后直奔鎏金殿。
沉宴正在喝药,抬起眼,见到他原本是很欣喜的,但是旋即看到楚渊的神色,又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羡鱼。”
他问道:“有谁叫你生气了么?”
然而楚渊不说话,只以眼神示意旁侧的数名宫人,说道:
“令他们退下。”
沉宴当然听他的,当即呵斥旁侧的太监们,令他们到外头去侍候。
楚渊看着这个看似对自己有求必应的人,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他是在对自己逢场作戏么?
楚渊想,看似的信任,其实早已对他不满到极致。
“陛下,曾经答应过我,待晋儿说出他为什么要去玄武街的花鸟市,就放他离开底狱,是么?”
楚渊轻轻问道。“您押守他,只是为了排除对盛泱的隐患。”
“……”
然而龙塌上的人蹙着眉,竟以一种匪夷所思地神色反问他:“是么?我答应过?”
楚渊:“……”
这倒不怪沉宴,他不是故意说话不算话,而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从进了苍云殿昏倒之后,记忆一直模模糊糊的,好像听见有人说话,但是又不甚清晰。
有另一个意识主导着他的躯体,控制着与旁人交谈来往。
他只是昏沉沉地睡着,没有丝毫的清醒意识。
关押言晋,骗楚渊不插手的都是七杀,和他没有一丁点关系。楚渊此时贸贸然提出来,他确实分毫印象也没有。
“陛下是在骗我么?”
楚渊不可置信道:“您亲口所说会放晋儿出来,怎么可以不守信!?”
沉宴头痛道:“让我想一想……”
“羡鱼,且让我想一想,我真的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难怪在底狱的时候,无论他怎样要求狱差们都坚决不肯放人,称陛下绝不可能会愿意叫言晋离开。
原来……他早就打得是这个主意——
他从把言晋抓进底狱,就没有想过要把他放出来!!
“为什么?”
楚渊看着沉宴,怔怔反问:“陛下,您竟已经容不下晋儿到这个境地了么?……我早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没想到,你是这样费尽心思地要除掉他。”
他神情中满是错愕,但比起错愕,更多的是失望。
沉宴被那失望的眼睛刺痛了一下,他含有几分怒意又冤屈地为自己辩驳:
“朕没有……!”
“晋儿、晋儿。”
沉宴半倚在榻上,刚醒来后见到楚渊的乍喜逐渐在兴师问罪中变得异质。
他看着楚渊,惨然问道:“羡鱼,为何你每次涉及到关乎你那个小徒儿的事情,就变得如此紧张容易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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