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好了,银止川叫住西淮。
西淮回头,银止川说:“手伸出来。”
西淮有点迟疑,但还是伸出手。
一枚简单但精致的指环,轻轻套在他的手指上。
少年将军狡黠地笑:“好看吗?”
“还要走一会儿才到府上,带着免得有蚊虫咬你。”
他说。
“哦……”
西淮应了声,蹙着眉,端详着手指上的指环。
“你就为了这个用云魂眼换了一把绮耳草?”
想了想,西淮不可置信问。
“啊。”
银少将军轻飘飘答:“钱么,不就是用来花的。”
西淮:“……”
方才那颗云魂眼,即便是放在珍品展上也绝对是令人赞羡的,少说价值五六百颗金株!
买下这一整条巷子也买得,谁知竟然就让银止川这么拿去换了一把随处可见的避虫草!
“千金难买一场高兴嘛。”
银止川淡淡说。
西淮几乎可以预料到在那身后的酒肆老板发现云魂眼后的狂喜。
“银止川……”
白衣人默了默,倏然轻笑了一下。
“你真是……有时总是给我许多意外。”
银止川唇角翘了起来:“你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花这样珍贵的云魂眼换一把绮耳草?”
西淮点点头,说:
“嗯。”
他们俩此时正走在长巷中,就快要到巷口了。
西淮漫不经心应了声,却不料银止川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年轻将军蓦然毫无征兆地将他抵在了巷壁上,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处。
银止川的面容在乌云移开的那一瞬间被月光照亮了一刹,黑夜中,他极轻抬手,从西淮耳边挽起了一缕发。“因为……”
他低声说:“我心悦你。我想要你知道。”
……后来西淮曾无数次想起过他与银止川在小巷里的场景。
在错身巷的时候,在这藏着酒肆的长干。
他和银止川每次感情的拉进似乎都是在这样逼仄,只能看得到彼此的环境中。
但是他那时并没有意识到。
他只是很漠漠然地看着银止川用一颗昂贵的云魂眼换一把绮耳草,再笑着把那草环戴在他的手指上。
在没有失去的时候,他只觉得很寻常。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写过最动人的一句情话了!
“我心悦你,我想要你知道。”
第96章 客青衫 46
后来他们俩在那条深巷里吻了半宿,银止川掰过西淮的脸颊亲得又狠又用力,按着他的脖颈像捕捉到了某种猎物,使西淮根本无处可逃。
有巡街的禁军过来,往巷子中稍微探过一眼,接着就被银止川一坛子酒瓷扔了回去。
西淮对那个夜里的所有记忆,渐渐都变得和馥郁酒香混在了一起。
第二日的时候,银止川去找林昆。
正巧李斯年也在,二人一见面,李斯年就望着他,说道:
“昨天夜里,我营里一个巡逻兵说……”
银止川道:“某些人,自己值班开小差,在桥头买泥人,就不容许别人做点什么事了。”
林昆正巧要送李斯年落下的护腕出来,见他们俩站在门口,打哑谜一样说来说去,蹙起眉头问道:
“怎么了?……斯年,你不是赶着去当值吗?”
李斯年微微一笑,从林昆手中接过护腕,又与他交换了一个吻,说道:
“嗯,走了。”
猝不及防的银止川:“……”
好恨今日没有带西淮一同来。
这一天在下雨。
雨水滴滴答答的,从林昆府邸的屋檐淌下来。
李斯年离开的时候踩在水洼中,禁军的靴子更重,会将积水踩得溅起数寸高。
林昆就这么听着“啪嗒啪嗒”的水声,目送着李斯年走远了。
银止川注意到,那伞似乎也是林昆的。
“进来说吧。”
稍时,林昆收回目光,李斯年的身影已经走过拐角,看不见了。他低声说。
“沉宴怎样说的?”
进了聆月厅后,银止川问。
林府很阔气,在朱雀大道上算是数一数二的高门府邸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林昆的小院却十分简朴。
甚至从前有小贼造访,进来转了一圈又出去了,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这林公子的别园守卫如此大意——
实在没什么好偷的。
银止川坐下后打量这间林昆的会客之所:
一张桌案,一面堆满了书的墙架,再就是一盏提神的熏香炉。确实相当简陋,和普通人家出身的贫寒士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唯一看得出这位御史身份显贵的是角落里的几只空酒坛——那都是惊华宫里特赐的宛荒酒,极其珍贵。能得到的都是盛泱非富即贵的簪缨家族。
林昆是喝酒的,常常醉后写诗。
写好后,却谁也不给看,只是彻夜在那白宣纸上宣泄着风流意气,然后再即刻销毁。谁也不知道他在那纸上写了什么。
这点倒是和他清俊雅致的外表不同。
“稍等。”
林昆在银止川的后面进来,将桌案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
桌上有一盏没怎么喝的茶,大概是李斯年留下的。
林昆给银止川重新倒了一盏,以两指推到他面前。
“下个月二十就会行向神女河河神的祭礼。”
半晌,银止川打破了沉默,开门见山道:“你去见过沉宴了?”
林昆无声认可,却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道:
“陛下不愿意放弃废除钦天监的打算。”
银止川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想,这当然,不废钦天监就留不住楚渊了。
更不提钦天监平日勾结世族,建立党羽,还做了那麼多腐败事,想让沉宴不除都不行。
“但是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大动干戈的时机。”
林昆望着窗外说:“钦天监与太多世族纠葛不清,更不提在民间,神祗是多少百姓奉为至高的信仰。此时废除钦天监,无异于给重病之人下一剂虎狼之药。……盛泱,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你觉得盛泱是‘垂死之人’?”
银止川挑了挑眉。
林昆垂眼看着桌案上的茶,轻笑了一声。
是啊,其实他们都知道。
无论是谁,都有一种无从言说的预感。只是他们又从不说破,没有任何人提起,就像一种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默契。
“沉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良久,银止川开口道。“……因为,他很害怕。”
沉宴不是先皇后的亲生子,他的生母是一名出身低微的宫女。
先皇后是世家大族的幺女,氏族在前朝势力很大。所以她没有产下先帝的皇子之前,不容许任何嫔妃诞下子嗣。包括公主。
先皇后嫁进宫中二十年,先帝就二十年没有子嗣。为君者做到这个份上,也实在耻辱。
直到后来先帝极偶然地宠幸了沉宴生母,又将她忘在脑后。这个不被任何人关注的低微宫女才诞下了先帝的第一个孩子。
后来沉宴生母自然被赐死了,先皇后将沉宴领回了自己的宫。
沉宴忍辱数十年,直到登基后才报杀母之仇,拉开清缴世族的帷幕。
“所以……他太害怕了。”
银止川说:“他害怕像十七年前那样,再失去楚渊一次。更不提两次向他最重要的人动手的都是世家。……你让他为了钦天监,忍让退步,那是不可能的。”
“生母和楚渊……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啊。他绝不会让十七年前的事再重演一次。”
林昆手指摩挲着白玉杯壁,看着里头微微舒展开来的青色茶叶,长久地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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