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之主写命谱的时候,常常觉得乏味,就命它歌唱解闷儿。
所以每当这种鸟啼叫,就说明当家主人的命运中将发生一桩极其重要的事,成为此生的转折点。
虽然那一年镇国公府平平静静,没有发生任何大事。但是银止川父亲觉得这五彩鸾雀好歹也算神鸟,平时极为罕见的,更不提竟然还在自己家产了一颗蛋,就上报给了先帝,请先帝摆驾来赏。
先帝同样大喜,当即令鸿胪卿占了吉时,准备半月后来摆驾赏雀。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较出人意料,就在镇国公报给先帝的第三天,这只珍贵罕见的五彩鸾雀,就死了。
“……死了?”
西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问道:“怎么会死了?”
“就这样死了啊。”
银止川说:“不知道是谁,弄碎了这只鸾雀的蛋,它伤心过度,哀哀啼叫了两日,羽毛也掉光了,第三天就死了。”
“……”
“这……”
西淮说不出话。
“我爹可生气了。”
银止川说,苦笑了一下:“他下令全府搜查,要找出那个弄碎鸟蛋的人。结果最后什么线索也没有,就怀疑到我头上。”
西淮看着他,蹙了蹙眉头,问:
“……是你么?”
“当然不是啊!”
银止川骤然提抬高音量。
大概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觉得很委屈,说道:“怎么可能是我?那天我老老实实的,照常去街头打架。校场操练一散我就去了,家门都没回,怎么可能翻墙爬树干,不小心弄碎那神鸟的蛋?我冤死了!”
西淮:“……”
“但是平常家里惹麻烦最多的人就是我。”
银止川叹了口气,说:“一出事儿,我爹就都怀疑到我头上。早知道,平常就不翻那么多次墙了。”
“你以前经常翻墙吗?”
西淮问。
“也不是很多吧。”
银止川回忆了一下,估摸道:“大概也就比走正门的次数多那么几百回。”
“……”
“哎,反正那次我爹很生气。因为已经报奏给先帝了,五彩鸾雀这时候死,很不吉利。……他就捆着我跪到惊华宫门口,打了我两百军棍。……军棍和藤条抽是不一样的,藤条顶多就是疼,但是过十来天也就好了。军棍不一样,那次军棍,是真差点打得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西淮看着银止川。
晌午的阳光落下来,透过竹林和高大的树木,斑斑驳驳的。
但是少年将军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眼睛微微眯了眯,脸上的神色不像是忧愁或委屈,反倒有点像轻松和无所谓。
仔细看……还会发现有些说不出的柔软与怀念。
“我被他揍得倒在雨地里,是我五哥把我像死狗一样拖回府……”
银止川说:“其实我有点怀疑,那个真正不小心弄破神鸟蛋的人可能是我五哥。他每个月逢四都要出去听说书人讲话本子的。”
“……后来他照顾我的时候,说我的腿要是好不了,他就把他的腿还给我。再后来……我们每次出征,在战场上他总是挡在我前面,替我受了好几次伤。每次都说,要我跟在他后面。”
银止川笑了起来,想那段日子真好啊,哥哥们每一个都在,打得府邸里鸡飞狗跳的,不像现在这么沉默。
即便点满了灯,也显得很荒凉。
西淮注视着银止川,银止川想了想,说:“其实我早就原谅他了。”
“没有他,我说不定也早就死在疆场上了。他护了我好几次的,早就还清了。”
“那是很好的日子吗。”
许久,西淮轻声问。
“那是很好的日子。”
银止川认真答:“我们每天一起耍枪,喝酒,嬉闹。偶尔老头子不在的时候,就一起去星野之都最高的缥缈楼上往下看,瞧来来往往的名妓美人。”
“我与六哥喜欢吃酒,五哥雷打不动地听话本子,四哥爱去秋水阁,三哥偶尔在卿卿姑娘的府邸前默默徘徊,但永远也不敢敲门……二哥养了一只蛐蛐儿,大哥爱钻研厨艺。我很怀念我们那时候一同吃酒掷骰子,自由自在打马的日子……”
西淮微微弯了弯唇角,许久后说:
“……每个人都曾有一段很好的日子。”
而后他站起来,走到那个收集雨蔷薇的竹篓旁,背起来走了。
银止川:“……”
“哎。”
他说:“你干嘛去啊。”
“酿酒。”
西淮头也不回。
“……”
银止川默了默,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人怎么说走就走的。
他在心里想。
西淮走的那条林荫的小道上落了许多积叶,一片片梭形的竹叶,就像小船,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们都是风吹落的,在地上铺起了薄薄的一层,走起来时会沙沙作响。
白昼的光影也被切碎了,照在地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银止川在原地呆了会,片刻后后知后觉站起来,追了上去:
“你等会儿!我与你一起。”
——他说走就走,你去追不就好了。
银止川终于想通了。
……
下午西淮用雨蔷薇泡了一罐花酒。
埋藏在地下,六十天后取出来。
放入了白酒,冰糖,雨蔷薇花瓣,密封好了,还用麻绳仔仔细细地缠了一圈。
银止川一直在给西淮帮忙,从找密封罐,到铲土,挖小坑,都是他做的。一点没让西淮动手。
连西淮的白衣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沾上一点脏污。
最后西淮坐在台阶上看月亮的时候,他原本想立刻靠过去,但忍痛想了老半天,还是决定先去洗个澡。
“你在想什么啊。”
银止川换了身干净衣裳,清清爽爽地在西淮身边坐下。
他着实不愧是星野之都的公子哥儿中斩获闺秀芳心最多的纨绔,只这么随随便便地披一件闲散衣袍,甚至衣领上方的领口盘扣都没有扣好。
就显出一种又利落又干爽的少年意气。
银止川假装不太经意地坐到西淮身边。
“有什么心事可以同我讲啊。”
银止川说:“闷在心里会闷坏的。”
“没有。”
然而西淮淡声道:“没有在想什么。看月亮而已。”
月亮皎洁冰冷,永远在那里,但是也永远让人触碰不到。
银止川手撑在背后,也和西淮一样仰头看着月亮。
但是他觉得,他的月亮不在天上,而在身边。
“你为什么总也不高兴啊……”
第二次地,银止川提起这个话题,轻声说:“我想逗你笑一下,但是你似乎总也不高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哪里不顺心呢?也许我都可以帮你解决……外头不太平,盛泱越来越乱了。但是你同我在一起,这条朱雀大道上,永远都是安稳的,没有任何风雨。”
这是银止川刚才洗沐时,闷在心里酝酿许久的话,好不容易说出来的。
安稳。
这着实是一个很动人的词,尤其是在当下的盛泱。
如果去几条街外的黑巷,告诉那里的人跟自己走,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有衣穿有饭吃,不必担心染病,睡觉时也不用枕着刀,估计会有大把的人争相前来。
然而此时西淮听了,却只轻轻笑了笑,问:
“银少将军对每一个睡过的人都会说这么些甜言蜜语吗?”
“……”
“我不——”于西牍家
银止川即刻道,觉得得辩驳一下自己的清白。他哪里对每一个睡过的人都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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