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一直在很顽皮地想同他玩,咬少年的面具与衣领。但是少年十分耐心,只搂着小狐狸脖颈,一下下梳着那厚实的皮毛。
“我也曾听人说起过类似的想法。”
楚渊无声地望了会儿,低声说:“但是他说,战场的源动力是人心的欲望,所以人心不灭,战争永不止歇。神创造出这个世界……就是要将它当做一个斗罗场,押着每一个人上去受刑。”
作者有话要说:
银止川:我那时候是个农夫,皮肤也黑,穿着很破的衣服。手指上都是茧子,摸你得糙得你皮肤疼。你不肯同我困觉,说不定还嫌弃我……我种四十年桑麻才能存够钱来找你,你就让我趴在床边的地上睡觉……(被自己辛酸到,说不下去了。
西淮心想:你戏害挺多的。
第90章 客青衫 39
“你平日里怎么总是很少说话?”
回去的路上,银止川问西淮:“明明你有许多想法,说出来可以叫朝堂上那些老头子惊掉大牙,但是从来不显露分毫。”
就好像你看着一个人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以为他平平无奇,除了一张脸让人在经过的时候想多看两眼,其余的也没什么过人的地方。
但没想到他其实心中有一方别样的天地:世间万物、星辰轨迹、时光洪流,万千经纶都收于一心。
看似的风平浪静下,实则是风起浪涌,惊涛拍岸。
“没什么好说的。”
西淮淡淡瞥了他一眼,问:“说出来做什么?卖弄所学,享受旁人惊羡的目光吗?”
银止川一顿,认真想了想,然后失笑道:“这也有道理。”
“不过我见朝堂上那些酸不溜秋的文臣,总是时常要掉一掉书袋,说一两句别人听不懂的晦涩之语,然后再摇头叹气一番,感叹旁人粗鲁无礼,世风日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衬托出自己的才华出众。”
“要靠列举自己看过的典籍书本来证明学识,本就是读书人的悲哀。”
西淮淡声道:“你瞧过的每一本书,记过的每一句字句,都早已融入了你的言行中,与你这个人合为一体。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中都有你读过的书本的影子。若还需要让别人从列举的书单中明白你是看过这些书的,不是很可笑吗?”
银止川一怔。
“西淮……”
他失笑道:“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我越来越觉得你有趣了……如果把你带到朝堂上,和那些老古板说话,指不定要把他们当场气昏过去。”
“我不喜欢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
西淮却略微蹙眉,轻声道:“以前我父亲想过当一名教书先生,在小镇上开一家书馆。但是那个镇上有另一个老先生也做教书先生,满口的之乎者也。”
那名老先生记过许多古文,张口即是生僻的词句。
这些句子原本也没有那么生僻,叫人大概理解理解意思还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却是那位老先生时常喜欢乱用典故和诗词,故意将很简单的句子写得佶屈聱口,晦涩难懂。借此来卖弄自己的渊源学识。
西淮父亲认为,最好的文章就是将最深奥的道理讲得垂髻小儿也看得懂,用最少的字数讲最多的含义。
大道是化至繁为至简,在一粒尘埃里,描绘出三千世界。
可是他这么想,就总也没有那位老先生在沧澜镇上的名气响亮。
西淮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很讨厌故弄玄虚江讲话的人。分明是自己讲不清语义,用错了典故,偏偏埋怨别人理解不了他深邃的思想。
这是西淮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的正派道义生出反叛心。
“接下来……你是同我一起,还是先回府?”
出了惊华宫,银止川问西淮。
西淮一顿,问:“你要去哪儿?”
银止川皱了皱眉头,答:“去御史台。”
说出这三个字对银止川来讲着实有压力,因为他与林昆相当不对付。
一个是文官之极,一个是武将之峰,一个最看不惯世家子放浪形骸,一个浪遍星野之都无拘无束。
怎么看也不是能处到一道儿去的人。
但是现在银止川没办法了,他只能去找林昆——
莫必欢手上有礼部,钦天监,以及朝堂上无数想要巴结的文臣,但是银止川这边只有楚渊,沉宴,和左支右绌的观星阁。
他必须拉拢林昆,让他稳住御史台那边的势力,甚至争取到部分底层、不得志的文官的支持。
因为生性孤傲,林昆同这类位卑言轻,但内心热忱的谏臣关系极好。请他们加入,来为君王做些事,他们因当不会拒绝。
西淮想到那天在秋水阁见到的那人,深青官袍,人如温玉,清俊雅致到了极点。
他点点头,同银止川道:
“我与你同去。”
此时还未到酉时,林昆自然还在御史台处理公事。
其实到了酉时,林大人也很少有正常散值的时候。他在御史台几乎干着所有人的活儿,莫必欢一党为了将林昆撵出御史台,不仅不帮忙做事,暗中不给林大人使绊子就谢天谢地了。
但是今天银止川等人去的时候,御史台正遇到一场小小的纷争。
“是谁做的!”
一名小仆站在厅堂外的小别院中央,怒极喊道:“你……你们大胆!”
厅堂中央躺着一只脏兮兮的狗,毛发凌乱,满身污迹,可怜巴巴地蜷缩在众人的目光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惊惧。
狗的身体和四爪下压着几块油纸,上面还写着:八斋坊的字样。
“你们竟敢……”
小仆指指狗,又指指油纸,手指发颤,显然已经气到了极致:“太欺负人了!你们……我要禀告圣上,将此事查个清楚!”
御史台的其余官员也站在院中,但是都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好像此事与自己无关一般。
——但是他们心里又都知道,这事谁都参和过了,分明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排挤。
“算了。”
对峙半晌,一个声音低低的轻声说:“不过一包玫瑰酿笋。”
小仆猛然回头:“公子!”
被唤作公子的那人,正站在人群的对立面。
他只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周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好似与周遭格格不入。
“这怎么能算了?”
小仆道:“李公子每日那样辛苦,特地去八斋坊捎来的小食……他们、他们竟偷了拿去喂狗!”
可怜巴巴的流浪狗被突然点名,又缩了一下,动也不敢动。
林昆轻叹了口气,这场闹剧已经耗费他许多时间了——
半个时辰,足够看七八卷案宗。
他站在众人之中,神情平静淡漠,好似一尊冷冷清清的白玉雕像。
身上穿的深青色官袍与众人都别无二致,但是不知道怎么,那衣服穿在他身上突然就显得别致了,就像一只仪态风雅的鹤。
卓尔不群,如珠若玉。
今日这事说来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起因是林昆忙于公务,时常没有时间按点吃饭。李斯年担心他胃不好,就令人每日从八斋坊送他喜欢的小食过来。谁知御史台看林昆不顺眼的人太多,不知是谁将那些李斯年送来的小食都扔去喂了一只流浪狗,林昆从来都没有收到过。
更过分的是,这群人还给这只狗取了和林昆字号一样的名字,“枕风”。
偷枕风的小食,喂给“枕风”吃,真是绝妙的做法。甚至有时候看林昆不顺眼,也会踢打这只狗撒气,嘴里同时“枕风”“枕风”的叫着。
谁能想到,平日里好歹礼敬如宾的同僚,背地里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知道。”静了静,林昆平淡开口,道:“你们就是想我离开御史台。若是其他人,你们踢在狗身上的这些脚印,恐怕就是落在他本人身上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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