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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38)

作者:群青微尘 时间:2024-11-08 10:06:44 标签:强强 武侠 热血 江湖 欢喜冤家 年下 美强惨 古风

  靺鞨卫呵呵发笑,“白帝乃先朝暴君,那遗孤自也当以反贼论处。方老弟,我知你不会包庇天符卫,可白帝呢?”

  突然间,天际闪过一道霹雳,白光劈裂了夜色。隆隆雷声随后而至,像猛兽在远方狂嗥。老头儿的眼缝眯起,如两道细针。尖锐的目光自其中迸发而出,刺向琅玕卫。他问:

  “你不会——至今仍忠于白帝罢?”

  惨白电光里,男人闷声不响,只是又呷了一口酒。

  琅玕卫常常回忆起过去,他曾同那少年君王并肩作战。在受重伤在冰棺里沉睡三十余年之前,白帝姬挚身擐银甲,执毗婆尸佛刀,身影如搏空青骹,矫捷凌厉,与他肩背相抵,奋勇杀敌。白帝曾多次于敌手刃下救他性命,他们早已是过命之交。

  哪怕蓬莱史书将白帝描绘作一个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的暴君,他又怎可不能忠于那位君王?

  然而此刻,男人只是摇了摇头。

  “仙山卫是为君所用的利刃,君王是谁,便会效忠于谁。”

  靺鞨卫深深望了他一眼,目光中别有深意。

  密谈一直持续到深夜,靺鞨卫与琅玕卫相别。青衣仆侍引着老头儿走过双面空廊,却隐隐约约听得一阵嬉笑声。靺鞨卫抬眼望去,只见夜色幽悄,声音似从内院里来,于是笑着对仆侍道:

  “是悯圣在玩闹罢?小老儿许久未见他了,带我去瞧瞧他罢。”

  仆侍欲言又止。内院里平日不许外人走动,然而靺鞨卫乃位高权重的仙山卫,且年年予方悯圣利是钱,两家时时往来,若将其阻在门外,却也不大像话,思前想后,还是带其入了内院。

  只见东厢房里仍燃着灯,破子棂窗里映出两个嬉闹的身影。靺鞨卫听到一阵轻快的笑声与拨水声,像清晨的鸟哢。

  老头儿走过去,鸡皮似的面庞上先堆出慈眉善眼的神色,唤道:

  “悯圣哇,伯伯来瞧你啦!”

  屋内的欢笑声忽而止歇,过了半晌,门扇被半推开。一个少年的身影映入靺鞨卫的眼帘。那少年齿白唇红,独目犹如点漆,发丝披散着,滴着水,身上裹一件微潮的里衣,见了他后微笑道:“陶伯伯怎的来了?我这般衣衫不整地来见您,倒也是失礼了。”

  靺鞨卫嘿嘿笑道:“这不是许久未见,伯伯想念你了么?你在泡着汤罢,倒是我打扰你啦!”说着,他从袖里拿出一小包莲子糖,塞进方悯圣手里,连连道,“吃糖,吃糖。”

  方悯圣毕竟不过十三四岁,依然少年心性,见了糖后满心欢喜,道谢着接过。靺鞨卫又道,“我听你屋里似还有旁人的声音,是谁在同你一块儿玩?”

  不知怎的,听了这话后,方悯圣浑身一颤,这动作自然未逃过靺鞨卫的眼睛。方悯圣眨巴着眼,笑道,“没——没什么人在,我胡乱自言自语呢。”

  然而靺鞨卫眼力够劲,望见房中摆着一只浴斛,一个小小的身影怯生生地躲在其后,于是便笑道:“悯圣呐,你小小年纪,竟也学会金屋藏娇了么?还不给伯伯引荐一下?”

  方悯圣没法子,只得道,“是姆姆家的小囡,我见他模样灵动可爱,便留在身边教养教养。”

  方惊愚探出脑袋,一副怯弱模样,身板细弱,骨头瘦棱棱地在皮下凸起,便似一档算盘珠子,他拤着方悯圣的腿,不肯松手。方悯圣道:“他不常见人,也不大识礼数,伯伯见谅。”

  靺鞨卫笑道:“果真是个模样周正的娃儿!”他虽这样说,心里却已猜到了七八分,这恐怕便是琅玕卫家的次子了。他听闻琅玕卫对那次子冷落之极,并不朝明养蓄,一心只扑在栽培方悯圣上,果真今日一见,便觉那孩子瘦如秫秕木柴,可怜伶仃。

  靺鞨卫别过方悯圣,随着青衣仆侍一齐往府门处走。一面走,心里一面咀嚼着同琅玕卫相谈时的言语。琅玕卫尚对先帝念念不忘,表面虽对圣上恭顺,然而却藏有异心。

  他的思绪如风中游丝,顷刻间便飘到了方悯圣身上,脑海里瞬时勾勒出那少年的身影。那少年冰雪聪明,是武学上的旷世奇才,十八般武艺一点便通,剑术尤然超群绝伦,令世人为之倾倒,便如一颗降世明珠。这般璀璨的光华,让靺鞨卫瞬时想到了一人。

  白帝姬挚。

  同样的年少成名,同样的坐拥盖世之才,同样的飒爽英姿。方悯圣年纪轻轻,便敢同猛虎相搏,救下仙家性命。白帝也一样头角峥嵘,持毗婆尸佛刀征战四野。

  突然间,似有电光照彻心野间。靺鞨卫浑身震悚。

  种种光景忽而掠过眼前。如铁山一般坐着、在烛光里沉默着吃酒的琅玕卫。曾与白帝一齐奋身陷阵的岁月。在蓬莱仙宫里被斩落剑下的那位暴君。下落不明的遗孤。仍在蓬莱里逃窜的天符卫。方家的两个孩子,一人甚孚众望,一人备受冷落……

  零零碎碎的画面忽而拼接在一起,一个可怖的预想突而涌上心头。

  靺鞨卫猛然停住了步子。

  数日后,一匹瘦马冲破风沙,步入荒田孤村中。

  村里闲田甚多,无人耕种。水塘上结了一层厚藻,浮着断梗疏萍。丹枫树红如残照,带着一种萧瑟的凄凉。

  一位着麻布直裙的农妇正在田里锄草,年纪约莫五六十岁,她直起身子,却见一匹瘦马停于屋前。自马上跃下一个瘦骨如柴的小老头,佝背如猿,却着一身华贵的直领缭绫衣,背负褡裢,腰悬一枚大如巨栗的靺鞨玉。

  见了那玉饰,农妇震悚不已,身子抖得如搁浅的鱼儿,放了镢头,在浅水里下拜。“见过仙山卫大人,见过仙山卫大人……”

  小老头哈哈一笑,上前扶她起身,“起来罢,不必拘礼,我不过来此地闲晃,解解乏罢了。”农妇抖抖索索,慌忙延请他进屋,烧水泡了荈本茶,滗了茶滓,垂手侍立一旁。靺鞨卫环望四周,但见这屋子虽是竹编门、烧土块铺地,甚是简陋,却整洁无尘,屋里一套红酸枝木椅凳虽常见,然而木质紧实,也要费好些价钱,足见这户人家已不愁饥苦,有了些家实。

  于是靺鞨卫吃了一口茶,笑容可掬地问:“我听闻你往时曾在琅玕卫家做过工,是么?”

  那农妇听了此话,神色大变,看了她那神态,靺鞨卫心里的疑惑反得了证实,遂抱着手笑道:“是琅玕卫方老弟给你下了封口令么?不打紧,我同方老弟相厚,常说私话,你照实答便是了。”

  农妇只是瑟缩着摇头,于是靺鞨卫叹了口气,解下背上褡裢,往木桌上重重一放。松了袋口,灿灿生光的碎金流了出来。“我瞧你虽能吃个饱饭,然而家中甚是朴陋,拿了这些子儿罢,给你们家修间能挡风避雨的大房子,你也不必在田里锄草了,往后便舒舒坦坦度日罢。”

  金光映亮了农妇的双眼,她喉头滚动,半晌无言。靺鞨卫又道,“怕这金子咬手么?方老弟嘴巴同鳖壳一般,不会吐字。你放心,我不会漏泄一分一毫关于你的事,问罢几句话后便走。还是说——”

  小老头猛然睁眼,他嘴角笑得弯似月牙,眼光却冷冽如刀。

  “你想抗靺鞨卫的命?”

  刹那间,杀气如朔风席卷一室,农妇双膝似被抽了骨头,软软跪下。她磕头如捣蒜:“不敢,不敢!”

  靺鞨卫敛了气势,笑逐颜开,“好,好,那便坐下来罢,咱们慢慢叙茶。”农妇战栗着起身,在他对面的长凳上坐下,靺鞨卫问:“你曾在方府帮工,是么?”

  “说是帮工,却也不是。奴婢曾是稳婆,十余年前在乡里小有名气,那时琅玕卫大人府上夫人待产,便教奴婢去瞧看着些。后来等公子呱呱坠地后,琅玕卫大人予了一笔银子,奴婢便到此地立屋安居了。”

  “不接着做稳婆了么?”

  农妇目光躲闪,“银子也赚够了,便没那心思在外谋生意了。何况奴婢往时曾在接生时失了手,有户人家的小孩儿倒生,后来母子皆没保住,那户人家怨气冲天,要寻奴婢索命哩!为了避嫌,奴婢便到这处来了。”

  撒谎。靺鞨卫一眼便望出她神色里的局促。琅玕卫怎会寻一个曾败事过的稳婆来接生?然而他并未拆穿,只是笑问道,“当时接的那孩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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