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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145)

作者:群青微尘 时间:2024-11-08 10:06:44 标签:强强 武侠 热血 江湖 欢喜冤家 年下 美强惨 古风

  他伸出手,慢慢解开细布,方惊愚望见创口仍血肉模糊,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肉片留下的暗疾么?”

  “兴许是的。”

  “那……这些时日你吃的那些药,你觉得有用么?”

  楚狂道:“有倒是有的。我虽不知那是什么药,但吃下去后,身上总归安适一些。只是创口好得慢,身上痛得厉害。”他神色淡淡地道,也不似平日里一般佯风诈冒了,反教人心慌。方惊愚说:“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去向寺里的和尚继续讨些来吧。”

  离开寮房,方惊愚走向钟楼,想寻那老尼,那是她平日里常在的处所。可没走几步,他便望见有一群人影走向斋堂,是那群形容古怪的和尚们。

  方惊愚对他们的行迹不由得有些好奇,遂随他们的脚步蹑手蹑脚跟了去。只见那一伙和尚们入了伙房,房里正咕嘟嘟煮着药铫子,一股苦味儿。方惊愚心想:正好瞧瞧他们是用什么煮的药,便悄悄藏在墙后,露一只眼偷觑。

  于是他望见了令人震愕的一幕。

  只见一个和尚伸手将脸上的碗拔下,碗下的那张脸漆黑而黏稠,好像泥浆,并无五官。那脸庞上忽而裂开一道孔隙,像一只咧开的嘴巴。从那口里唏哩呼噜地淌出漆黑的水液,尽数倾到捧在手里的碗中。一时间,古怪的苦味再度于伙房中弥散开来。

  方惊愚看得心胆俱寒。

  原来和尚们交给他、而他又给楚狂服下的药——

  是从他们口里呕出的黑水!

 

 

第88章 落阱入彀

  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惊愚目怔口呆,只见那和尚将碗端起,迈开步子,步伐依旧如流水,只是这回方惊愚望清了他们的腿足,漆溜溜、滑腻腻的,不似是脚,而像一摊稠浆。

  那将碗自脸上拔下的和尚越过槛木,在经过他藏身的破墙边时,忽而拧过了头颅。

  于是方惊愚看清了他的面庞,那尚泥浆样的脑袋上的肌肤一阵蠕动。密密匝匝、五颜六色的眼目从其中钻出,兀然间一齐睁开!

  方惊愚见了,心好像被冻住似的,毛骨悚然。这和尚长得和在蓬莱时见过的“大源道”教主以及国师好像!原来这些人并非沙弥,只是顶上无毛。还披一件衣衫,假装是人。

  那和尚眨巴着数十只眼,狐疑地向他的藏身之处张望。方惊愚屏息,心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正欲往方惊愚的方向游来,却听其余的和尚道:“赱叻。”

  于是那和尚犹豫片时,还是扭身随着伙伴走了。方惊愚藏在墙后,大睁着眼,惊魂未定。

  过了许久,他才有气力爬起来,然而手脚仍发颤。一路顺着楸树林荫逃回寮房中,楚狂正抱着引枕昏睡着,方惊愚急忙将他搡醒,道:“快逃!”

  楚狂迷迷盹盹地道:“怎么了?”

  “咱们借宿的这个地儿危险!这里的和尚都是同蓬莱国师一样的妖异——”

  方惊愚还没讲话说完,却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水流声。他脸色一白,扭头一望,却见窗前立满了人影,都是那些古怪的泥衣和尚。有两个和尚进了寮房,其中一人将刚才方惊愚见到的那碗漆黑药汁捧过来,道:“曷葯。”

  方惊愚警惕之极,这时忽觉后襟一紧,原来是楚狂在轻轻扯他衣衫,示意他退后,且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臂,护在他身前。方惊愚心里一颤,楚狂分明是伤患,不论什么景况,却总先拦在自己跟前,他还有何脸面作懦夫?于是他按住楚狂臂膀,与和尚们道:

  “诸位法师,我这位伴当伤势已愈,不必劳各位送药了。”

  谁知听了此话,和尚们反极生气的模样,身子摇来晃去,如群魔乱舞,连足下的土地都仿佛在嗡嗡颤动。一时间,寮房中的风又干又冷,拂在身上,针刺一般疼。和尚们叫道:“鲵吥曷葯!”叫声如空谷传响,层层迭迭,教人两耳鼓荡,心中震骇。方惊愚不禁退却,这时楚狂摇头,按下他的手。

  “我喝。”楚狂端起药碗,神色宁静,将药一饮而尽,尔后还予和尚们,笑道,“多谢大师们的药,小的现下确已好多了。”

  和尚们这才满意地离去。方才他们堵住屋门,将此地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方惊愚后怕,方才他是真被这阵势吓到。他赶忙一把捉住楚狂的肩,喝道:“你快将那药吐出来!”

  楚狂说:“已吃下去了。”

  方惊愚脸色发白,赶忙将方才所见闻对他描述了一通。当听到那药是和尚们口里吐出的黑水时,楚狂却似不大吃惊,只是道:“那药确有些效用,我身上此时已不怎样痛了。再者,那‘大源道’教主予的肉片来头就不怪么?也不知是从哪具尸首上扒下的肉。”

  “你不觉他们怪诞么?”

  “仙山之大,无奇不有。何况这里不是蓬莱、瀛洲,是除白帝和仙山卫外少有人涉足之地,有什么都不稀奇。”楚狂道,“我不是劝殿下坐以待毙,只是我现下着实孱弱,实在护不好你。要么殿下抛下我便走,要么就等我再将养些时日,咱们再行出逃。”

  方惊愚道:“我死也不会抛下你。”

  楚狂莞尔道:“我才不会教殿下死呢。”说到这里,两人相视而笑,先前那隔阂感倒轻薄了。方惊愚看着他,愈发觉得他静下来时像极了兄长。但自己宁可楚狂再生龙活虎些,现在他那恬静而虚弱的模样,实在教自己放心不下。

  往后的几日,当和尚们再送药来时,方惊愚悄悄使奸耍滑,拿一只调羹说要给楚狂喂药,实则在他下颏处垫一张手巾,药汁没倒进嘴,都悄悄倾进巾子里,却也没教和尚们发觉。可外头的长廊、客堂、殿阁,处处都有那些和尚的影子,他们便是想逃,也插翅难飞。

  闲得无事时,方惊愚将灯笼锦窗纸戳几个洞,悄声觑外头的景色。他发觉那些和尚寅时起早,在大殿里念早课,声音震得地砖嗡嗡响:“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方惊愚在瀛洲时闲得无事,读了许多如意卫的闲书,故对九州的种种传说倒不陌生。这咒听来似九州的佛顶神咒。

  尔后和尚们过堂、开门洒扫,行一种古怪的禅修。他们也不打坐敲鱼鼓,而是将僧衣解下,让那漆黑绵软的身子曝着日光。

  这时方惊愚才知他们果真都生得稀泥似的模样,手脚并不成形。他们口里传来哗哗的欢喜声,旋即泥水交融一般,彼此混作一块儿。煌煌日光下,大殿前一大摊黑水混搅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四下里都是欣喜的呼声:“鉸瀜!鉸瀜!”像是“交融”的意思。其后黑泥们复又成形,也分不清谁用了谁的身子,只是各拣各的僧衣穿上,又淅淅索索地游走了。

  方惊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在这地方待久些,怕是自己的脑筋也要融得稀巴烂了。

  这些僧人极爱触碰彼此,平日里撞面寒暄,便伸出软泥样的一条触角,同对方缠结卷绕,叫一声:“鉸瀜!”这便算示好了。

  他们还爱一人大张着口,另一人从其口里钻进去,复又从僧衣底爬出来,这更是一种大大的示好。被钻的那人和爬出的那人都欣喜若狂,颤抖着大叫,声音同刮铁锅一般。方惊愚简直不敢想其中一位是从什么洞爬出来的。

  但对于这些和尚而言,似乎他们的形体并不受拘缚,能同旁人融为一体是件好事。他们虽有早晚课,可庙中常有人打更巡逻,平日里出去猎兽,也有一伙儿人相随,教二人寻不到逃跑之机,且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教方惊愚心绪更加烦扰。

  原来是断了几日药后,楚狂的伤势突而急转直下,休说好转,如今的模样比先时更为虚亏了,高烧不退,只饮得下一点水,其余的吃食喂进去只会尽数吐出来,且吐到后来只剩血水。身上的创口也在开裂,浑身渗血,简直不似活人。任方惊愚平日如何镇定,此时也急了眼,在山上寻了些宽叶十万错敷在楚狂身上,伤也不见好。渐渐的,楚狂进气少而出气多了。

  方惊愚望着楚狂消弱的脸庞,心里发痛。一次次受濒死的重伤,又一次次滥用来路不明的肉片,楚狂的身子早千疮百孔,这伤势再不可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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