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望着方惊愚,微微一笑:
“方惊愚,你一路历经千辛万难,走过惨无天日的蓬莱、暴风疾雨的瀛洲、梦里看花的岱舆,迎战过玉鸡卫、靺鞨卫、玉印卫和谷璧卫,终至这归墟。归墟便是你的止结。”
“而朕,”白帝姬挚抽剑出鞘,“便是你最后要交锋的敌手。”
众人抬起头来,如仰观天日。他们望见一柄璨璨生辉的剑,薄而坚,锋芒似能撕裂天宇。那位昔日的少年天子剑横于方惊愚身前,便像一座巨岳,阻住来人去路。
而方惊愚也拔出了含光剑,两柄含光剑相对,冷辉交映,如凄霜寒雪。
“敢问陛下,在下同您志同气合,皆为止遏风雪而并力。为何要在下同您接锋?”缁衣青年问。
白帝目光宁静无波,道:“为了让你受众人衷心服膺,为了所有人能勠力齐心,破此冰壁。”
他顿了一下:
“为了让你——在归墟出震继离。”
此时天地茫茫,好似无疆长卷,二人便似斑管,将在其上肆意泼墨。白日渐升,金光大盛,云海翻卷,如奔腾万马,自天际呼啸而来。人群凝神屏息,因他们知晓在这片荒残的土地上,有一场惊世之战将启。
方惊愚望着白帝,望着这个也同样历经荆天棘地却落败的自己。一直以来,他皆追赶着白帝的足踪,而今他将要在世人之前证实他不是白帝,而是方惊愚。
朔风动地,白雪飘扬,蝴蝶一般栖落在剑尖,又被冷锋顷刻间一分为二。
两人四目相接,目光里如有千言万语。最后白帝道:“来吧,方惊愚。”
方惊愚简扼地道:“请陛下赐教。”
第155章 新硎初试
两柄含光剑划破朔风,颤鸣不已,如虎啸龙举,声势滔天。
方惊愚望着那张与自己所差无几的脸庞,不由得追思往昔。回想起在蓬莱、瀛洲和岱舆时的光景,他自森森剑戟下脱逃,无数人披肝沥胆,与玉鸡卫、谷璧卫血战,事事历历在目,而今这最后一战更教他慨然:
他要面对的是一个古已有之的传说,另一个光华万丈的自己!
朝日之下,长剑光焰大盛,耀人眼目。交戟来回间,白帝姬挚也在神游天外。他看着方惊愚,那是另一个曾孱弱如蒲苇的自己,而今却已长成涤净铅粉的坚忍青年。
姬挚忽而想起天符卫,长久以来,唯有这一位同庚之人敢与自己交手,而方惊愚和楚狂无疑是袭承其遗志之人。此时他在方惊愚眼里望见了与天符卫一般无二的星焰,百折不挠,令人动魄惊心。
“来,方惊愚。”白帝低喝道,“让朕瞧瞧你的好本事!”
刹那间,寒埃捲地,雪片缤纷。两人杀作一团,招招式式皆精妙入神,看得人神摇意夺。方惊愚施展开琅玕卫所授剑法,剑气如龙骧腾跃,纵横交贯!
只惜白帝能征惯战,一举一动皆似能倾覆苍天,势吞万里。剑势大开大阖,激风奔走,教近前者肝胆欲碎。而他又偏生是另一个方惊愚,方惊愚心中在想何事,他一瞧便知。
但见方惊愚擎紧含光剑,右足后撤,两手蓄力,白帝便笑道:“你的下一剑是‘水调歌’,是不是?”
话音方才落毕,方惊愚便旋出一剑,身形轻灵,恰如跨鹤参鸾,确是“水调歌”。然而因这剑式早被白帝料到之故,还未斩劈出便被牢牢接下。
白帝持剑挥洒,光如寒霜。他笑道:“下一剑是——一寸金!”
方惊愚心尖一颤,欲要收手却已来不及。这一剑铿锵有力,破风而至,寒芒闪烁,如与月魄分辉,正是“一寸金”剑招。白帝再度裕如应对,口中喝道:
“黄金缕!”
“玉壶水!”“上江虹!”
这皆是琅玕卫向方惊愚传授的剑法。因两人出剑皆在瞬息间,故而在白帝喝出招式名后再改易已是不可能。方惊愚胆颤心寒,白帝已将他全然看穿。
击铁声铮铮不绝,半空里绽开炫丽火花。方惊愚一咬牙,索性不去想如何出奇招致胜。他臂上青筋暴起,一瞬间黑络如火焰般烧上全身,剑刃呼啸着重重刺出,如能破九重天!
白帝勉力招架,然而腕节格格作响,身架欲散。遂笑道:“好一身蛮牛劲儿,朕这把老骨头却是不及你了。”
方惊愚齿关紧咬,喝道:“小的也仅有这长处能胜过陛下了!”
刹那间,两剑相交,气振八极。两人飞速退却,在冰面两头立定。方惊愚紧盯白帝,忽然间,他感到眼里的这位天子变得宛然不同。
白帝收起含光剑,拔出冰刀,寒辉刺痛了众人双目。他摆了起势,守御一丝不乱,浑全如完璧。方惊愚大惊:这是玉印卫的式架。
寒锋霎时斩开风雪,流萤一般扑向他身躯。方惊愚急急接了,哪知白帝又脱剑出鞘,剑刃如龙蛇咬向他,极尽刁滑能事。方惊愚再度愕然,因这又是靺鞨卫的风派。
白帝手执一刀一剑,招招递出,时而使出拔山扛鼎之力,气劲如虹,现出玉鸡卫斩龙吞鲸一般的狂猛;时似玉珏卫般星驰纵横,锐不可当。他在归墟久居多年,时常追思故人,默想剑招,早参透了麾下诸仙山卫的招法。众人在远方围看,皆悬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琅玕卫长叹:
“陛下果真天才异禀,常人定是追他不及!”
方惊愚被杀得节节败退,白帝气震宇内,教他不由得畏怖,仿佛在同昔日的劲敌交锋。然而转念一想,这些敌手皆未能取他性命,又有何可惧?方惊愚旋即低吼一声,如疯虎出山,不要命地杀向白帝!
他使出曾划伤玉鸡卫的剑招“满庭霜”,使出自师父玉印卫处习来的刀法。白帝使出何招,他便以当初与诸位仙山卫血战时使的法子应对。一时间剑光如秋水,竟也与白帝战了个平分秋色。然而他虽和白帝有来有回,却一直是勉强接架,并不占上风。
白帝冷笑道:“方惊愚,你就这等本事?光是依葫芦画瓢,没自个的一招半式,也想在朕手里讨便宜?”
他忽而飞出一足,硬踏在方惊愚胸腹处,道:“仅凭你一人,奈何不了朕!”
方惊愚向后跌了几步,将剑插在冰层上,站稳了,却不惊慌,道:
“既然一人敌不过陛下,那不知两人可否?”
白帝闻言,眉眼一动,如有所感,与此同时忽有一道尖唳长驱而来。风浪向两面排开,众人一片惊呼。白帝赶忙旋身避让,却见一枚铁箭刺在身后冰壁上。
这时月台上跳下一个影子,一身箭袖竹绣纹锦衣,手执骨弓繁弱,意气焕发,正是楚狂。两脚落地后,他将骨弓收起,拔出承影剑,一脸嚣狂模样,道:“陛下要教训我这小弟?他不够格,由我管教便罢了。让我来向陛下讨教几招!”
白帝见了他,神色柔和了许多,哈哈大笑道:“你二人好生卑鄙,两人合力战一老苍,也不嫌丢了脸皮!”
楚狂刁滑地道:“陛下此言差矣,咱俩一个脑筋残废,一个身中无骨,两个合起来,还不顶得陛下一人神武。陛下怕什么?”
“好,那你二人便一齐上罢!”白帝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不消他出声,楚狂便已如箭般蹿上前。承影剑如缥缈孤鸿,却凌厉锋锐,劈风斩雪,飞向白帝。方惊愚与他对视一眼,虽未开口,却似已通晓他心意。两人一前一后,左右夹击,颇为默契。
而正当此时,方惊愚却听得耳畔传来一道声响,竟是如意卫的声口:“小子,攻陛下的下盘!”
方惊愚扭头过去,却见如意卫对自己挤眉弄眼。他依样刺出一剑,白帝一惊,却也堪堪架住。白帝余光瞥见如意卫在一旁丢眉丢眼,心下了然,遂笑道:“如意卫,你怎的回事,胳膊肘乱拐,肥水流去外人田?”
如意卫理直气壮地叉腰道:“老身不过是见陛下赢面甚大,又觉着见他俩若被打个落花流水,未免太过无趣,故而替这比试添点趣性来了。”
原来她随侍白帝多年,早熟习其弱项在何处,故而对方惊愚和楚狂出言提点。见方惊愚剑势变得凌厉,白帝阵架略乱几分,然而很快便防住纰漏,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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