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谢龄道。
谢龄这话一出口,萧峋又把脑袋埋到他肩上。萧峋鼻翼翕动,嗅了嗅谢龄衣上沾染的清檀幽香,心念忽起,往这人颈窝里蹭了几下,一头银毛乱扫。
谢龄被他闹得有些痒,而他这会儿也是一手血了,想把这人拍开,又嫌弃手脏。萧峋应是察觉到这点,停下动作,往谢龄和自己身上分别丢了个洁净术。谢龄二话不说伸出两根指头,将萧峋衣领一捏、往外提溜开,再一振衣袖,走去桌案旁,坐回竹席上。
谢龄端碗喝茶。
萧峋的目光不由自主去寻他,笑了笑,慢条斯理系好衣带,走到他身侧,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和位置坐下。
“谢谢师父。”萧峋轻声说道。
谢龄乜他一眼,放下茶碗,把剩余的纱布收进芥子空间,语气淡中偏咸:“方才不见你这般客气。”
“我就是稍微客气客气。”萧峋语速慢吞吞。
桌案上的点心依然是萧峋走时的模样,看得出谢龄没动过。
萧峋寻思着难道是味道出了错,把素日里谢龄喜爱的绿豆糕拿到身前,忽听谢龄道:“自己去一趟合道堂。”
合道堂是宗门的医务室,说完,从萧峋面前的点心碟里捞走了一块绿豆糕。
萧峋视线顺着这块绿豆糕落到谢龄脸上,连连摇头,百般不愿:“去那走一遭,岂非所有人都知道我受这般重的伤了。”
继而弯眼露出一个笑容,向谢龄保证:“师父放心,我明日便会好上许多。”
谢龄吃着绿豆糕,又喝一口茶,没应这话。左右受伤的人不是他。
萧峋亦捏起一块绿豆糕吃下,然后把碟子推回先前的位置,往后躺倒。
长窗之外有清池,天花板的纹理间映出水光。萧峋盯着那弧光芒,说:“师父,我又想睡觉了。”
谢龄言简意赅:“睡。”
可说要睡觉的人却不闭眼,眸光幽幽一转,看定谢龄侧脸,说道:“师父可是要在这里把揽月组和逐日组的比试一并看完?”
谢龄:“嗯。”
“我同师父一起看,可以吗?”萧峋又道,还给出了正当充分的理由,“毕竟是一同去东华宴的人,我想提前认个脸。”
谢龄:“……”
谢龄把先前丢到桌上的书拿起来翻开:“知了都没你聒噪。”
萧峋:“那我不说话了。”
萧峋说得不情不愿,话语带着点儿委屈,但说到做到。
茶室里变得安静。风时起时落,吹得长窗外浅池清波微漾。过了好一阵,谢龄偏转目光,看见这人用披风把自己脑袋给盖了起来。
他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睡姿大大咧咧,比清醒时更放松。可放着放着,忽然就松过了头,谢龄眼见着这家伙往左一翻,压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立马往反方向挪。
傻乎乎的。
也不知道经受了多少苦难,才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作为筹码,去交换所想所图。
谢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走到萧峋左侧,添置上一个软枕,让他下一次不慎压到自己伤口时有个缓冲。
然后坐回去,把萧峋蒙脸上的披风揭开,解除他的噤言屏障。顺道还打量这人一圈,竟发现,这家伙好像长高了。
第51章
萧峋睡得很沉,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醒来。日色倾满山野,窗外池塘里的水光打木质天花板上流淌过,闪烁而耀眼。
时值正午。萧峋有点儿饿, 可又犯起懒,就想这般躺着,不乐意动弹。他眨了下眼,抬高手臂,遮在眼前。
“你该吃饭了。”伴随着翻书的声响,谢龄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低低冷冷的嗓音,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清泠和悦耳。萧峋觉得仿佛一道泉流过心间,腻在四肢百骸里的倦意都消失不见。他拿开手臂、脑袋歪向谢龄。
这人盘坐竹席间,雾蓝色的衣摆垂坠到地上, 跌出柔韧的弧度。萧峋的目光自衣角而起,慢慢上升, 掠过那劲瘦的腰身,落在他侧脸和唇角间。
谢龄唇色很淡,却有微光莹润,萧峋注视半晌,问:“师父和我一起去?”边说边坐起身。他发现身侧多了个软枕, 看了又看, 眸光一转, 伸手捞过来, 抱在身前。
“不去。”谢龄拒绝得干脆。恰好书翻到最后一页,他几下看完,合起、收进芥子空间, 从席间起身。
这人显然是要出去, 萧峋目光随着他移动, 问:“那师父你去哪?”
谢龄道:“你受了伤,谢风掠也受了伤,我自然得去看看。”
萧峋表情可见地拉下来。
“却也不曾见得他主动来看我。”萧峋轻声嘀咕,把抱在怀中的软枕塞进衣袖,站起来看向谢龄:“风掠师弟应当回鹤峰了,既然如此,我也同师父回去吧。”
却是听得谢龄道:“你留在这里。”
“为何?”萧峋一愣,旋即拧紧眉头,满脸不愿。
谢龄挑了下眉,说道:“替我将其余几个要去东华宴的人见一见。”
这是宗主让他来契玄峰的目的之一。谢龄向来不喜□□,答应得不情不愿,眼下正好萧峋在,不由自主使出了推卸大法。
东华宴具体“宴”什么、怎么“宴”,谢龄不清楚,但凡是宴会,都逃不过两大要素:比较炫耀,人脉结交。
谢龄给自己的定位是代表人间道宗门的吉祥物,不打不杀不惹事,所以这类人际交往的事,还是交给徒弟去做为好,再说了,对他今后的发展也更有帮助。
“哦……好。”萧峋点点头应下,并无不愿,可转而提出:“这和我回一趟鹤峰并不冲突,揽月组和逐日组的比试在下午和晚上。”
“……”
谢龄甚是不赞同地看了萧峋一眼,目光重点落在他伤口的位置。这样跑来跑去,是嫌自己伤得还不够重?
“左右去时来峰吃饭也需要挪动。”萧峋慢慢吞吞说道。
谢龄的打算是让契玄峰的人帮忙为萧峋带一份过来。萧峋见他眉梢微动,又说:“我和契玄峰上的同修都不认识,怎好意思劳烦他们?”
萧峋把谢龄想说的、能说的话都反驳了。谢龄无话可说,振振衣袖,由他去了。他轻哼一声,跟在谢龄身后离开茶室。
云龟在道殿附近。谢龄见到它时,这家伙正在薅矮生植物上结出的果子。
那果子很小,而它体型太大,摘得甚是幸苦。萧峋被逗得乐出声,出手帮了一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云龟后背上。它背壳宽大厚实,谢龄坐在稍靠前的位置,萧峋在后。萧峋理了理衣摆,目光自谢龄而起,往四下环顾一圈,又落回谢龄身上,好奇问:“师父为什么总是同这云龟一道出门?”
这话有点儿戳到谢龄痛处,他硬邦邦回答道:“没有为什么。”
萧峋:“哦。”
云龟挪动四足、步入风中。它飞得慢悠悠,仿若闲庭散步。萧峋右手托住下颌,仔仔细细打量了这家伙一遍,左手从背壳暗纹上轻轻拂过,忽而感慨说:“它也挺好的。”能带两个人。
谢龄用余光瞥了这人一眼,对这话不以为意。他难道会看不出来,萧峋更喜欢峰上那云鹤多一些?
大约过了一刻钟,云龟载着两人回到鹤峰。萧峋依着先前所说,同谢龄一道去看望谢风掠。
谢风掠在自己的居所中。他受的是内伤,经过几轮调息,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话几乎是萧峋在说,先一番赔礼道歉,再嘘寒问暖,神情真挚诚恳。
谢龄给了谢风掠一些伤药。这之后,萧峋去时来峰吃午饭,回契玄峰办谢龄交代的事;谢龄则去了黑暗道——他今日走得太早,还未完成“日常任务”。
锻体、练掌、练剑,这一串事情做完,时辰不早。
夕阳将山野灼烧成瑰丽绚烂的绯色,风送来山外的声音,点石会落下帷幕,可许多人还意犹未尽。谢龄听着他们或争论或谈论,慢条斯理回到道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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