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便“做”好了。
番茄汤打底,配上翠绿欲滴的青菜和透红的虾,再添两块玉米作点缀,煞有几分好看。
谢龄把这碗面端到古松面前,喊了声“师兄”,神情认真。
“嗯。”古松应道,目光落在面碗中,又顺着谢龄收走的手抬起,向上升高,对上谢龄的双眸。谢龄有一双棕黑色的眼睛,今日的衣衫,又恰巧以棕黑色做领。他临窗而立,一身轻衣融揉霞光的绚丽色泽,眼底落满夕晖,沉静而闪烁。
谢龄还有话要说。古松自然看得出这点,在他之前开口,道:“不用再祝我生辰。”
话语微顿,他偏首向着窗外,远眺一眼夕阳西下时分的长河,又回过头来,从碗中挑起一筷子面,语气变得轻柔温和:“我很高兴。”
同一时分,人间道契玄峰。
余霞灼烧山野,暮风轻挠衣角。红衣银发的少年结束了第三场比试,把剑往衣袖里一丢,懒懒散散地伸了下胳膊。
这是一场平局。
点石会第三轮比试采用积分赛制,每人出场三回,赢了拿三分,平局获一分,输了不得分。
能连胜三场的人甚少,连输三场的人却多。这一轮比试的具体安排公布后,萧峋做了一番分析,选定了最省力的方案。他打这最后一场时故意没出太多力,只拿了一分。
连胜三局太引人注目,赢了前两场,加上这一分,总共拿到的分数是七分,进前四不成问题。
接下来没他的事了。萧峋不想在这里再待,放眼环顾周遭。他眼底隐隐有期待的神色,可在人群外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打鹤峰过来的云龟或是云鹤。
——谢龄没有派飞行兽来接他。
这让萧峋有些失落,却也在意料之中。他和谢龄相处已有一些时日,基本将谢龄的脾性摸清了,他师父这人很不喜欢麻烦,若非出现意外,才懒得管他。
不管就不管吧,他去找他便是。萧峋从比试台上一跃而下。
少年人御剑回到鹤峰。
此峰清寂得恍若遗世。道殿正门和围墙已修补好了,无声地伫立在夕阳斜晖中,和往日没有不同。但原本垂满南墙的藤萝无法在这一时半日里种出,只能撒些种子,待得时间慢慢催熟。
青石板转上的影子很长。萧峋踩过这些破碎的光影,先进前殿,却是没在这里寻见谢龄。他又去谢龄寝屋外敲门,随后转去器室、丹室,都未寻得想要见到那道的身影。
谢龄不在道殿里。
萧峋嘀咕了句“又出去了吗?”,拿出罗盘,指尖凝聚一星灵力,点□□。
罗盘指针竟是疯转起来,又过了一刹,猝然停止,跟呆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这并非指向了某个方位,而是测算失败。萧峋这罗盘能够探及的范围是整个鹤峰,由此可见,谢龄也不在鹤峰上。
萧峋表情拉下来。那人答应要看他比试的。
谢龄人不在,却是留有在过的痕迹。
眼下的丹室外,庭院里残留着一块瓜皮、两条葡萄藤,长廊上则有一个矮桌,桌旁放着一根洞箫,桌上铺开一张宣纸,用玉石压住。
萧峋走过去。
这是一幅已画完的画,墨迹很新,当是画于今日下午。画的是个人,背身而立,未露面容,右手倒提长剑,一身鸦黑色。
萧峋只觉得这背影好生眼熟,盯着这画思索半晌,脑中跳出一个名字:古松。
古松是谢龄的师兄。可没事画师兄做什么?萧峋挑了挑眉梢,神情难辨喜怒。
他抬起下颌,将桌上的画又看了看,衣摆一掀,坐了下来。
他要在这里等谢龄。
时间的流逝在这时候变得缓慢,萧峋干坐了一阵,把谢龄放在这里的洞箫抓过来把玩。
他试着吹了吹,却是时而响时而不响,声音闷闷的。萧峋不再玩它,搁到一旁去,视线四处游走。他看树看草看花看鸟,看天空里慢慢被夜色吞没的云。
无聊到发困。
萧峋清楚谢龄会小心保存自己的画,回了鹤峰,一定会来这里,故而没做挣扎,干脆利落地闭上眼。可几息之后又睁开,向着矮桌甩出一道气劲,把桌子推到丈外。
萧峋这才靠着墙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得肩颈酸痛,睁眼一看,是夜色凉如水,星辰挂满天。
虫声吵吵。丈外矮桌上画还在,谢龄依然未归。
萧峋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瞪那矮桌半晌,伸手一抓,隔空将画纸抓来,再一卷,丢进袖子里。
他不打算让谢龄把这幅画带回去保存了。
做完这事,萧峋甩袖起身,大步流星离开丹室,打谢龄的寝屋前而过,走去正殿前坪上。
东南角的老榕树下有两椅一桌,萧峋一把拎起其中之一,带到道殿外。
星辉落满地。他踩碎这光芒,往正门口、路中央上一站,将椅子就地一摆,面无表情坐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峋::*******
(该文字已加密)
第47章
萧峋拿了本书出来打发时间。他起初是正坐的姿势, 但书看着看着、上半身一歪,倒成了斜倚,倚了半晌, 还将腿架到对面的把手上,直接躺下了。
他把翻开的书盖到脸上,挡住落下来的星光。眼睛没闭,时不时眨一下。长且密的睫毛刷过书页,手和脚都摊开,等了这般久,要等的人还不回来,萧峋只觉得做什么都没劲。
这样过了大约一刻钟,萧峋听见一串脚步声, 从远处行来,轻、稳, 却快。显而易见不是谢龄的足音。
那便只能是谢风掠了。
怎么来的是这个人。萧峋把书从脸上拿下来,面无表情坐直身。
一个身穿月白色道袍的人出现在视野中,身姿挺拔,步伐快却从容,伴夜色而行, 衣袂起落, 竟有几分风清月朗的味道。
“师弟星夜前来, 不知所谓何事?”萧峋看着他, 轻轻一抬下颌,问道。
他脸上没有笑意,说的虽然是个问句, 可语气平平, 和往日谢龄在场或在附近时, 展现出的态度大相径庭。
谢风掠停下脚步看了萧峋一眼,随后目光从他身上越过去、投向道殿,并释放一缕神识。他探得光明正大,萧峋自然能够察觉,眼神一冷,径直给挡了回去。谢风掠露出了然的神情,道:“看来雪声君不在。”
萧峋微微眯了下眼。
谢风掠来这里的原因他可太清楚了。他必定赢得了参加点石会下一轮比试的资格,就是不知在今日的比试里拿的是七分还是九分。
“你觉得自己是喜鹊?赢了比试便要来吵吵两声。”萧峋语气凉幽幽,“你不知道师父说过,申时之后莫要来寻他吗?”
谢风掠蹙了下眉。在他来鹤峰的第一日,萧峋便提到过申时后莫要去扰雪声君的话,他在意过,但依着从前对谢龄的了解,终究没放到心头,眼下听见萧峋重复,心说难道真是谢龄近来立的规矩?
不过现在的情形,和这规矩倒也无关了。谢风掠视线回到萧峋身上,将这人上下打量一番,反问他:“既是如此,你为何又要等在这里?”
用的字,不是“坐”、不是“待”,而是一个“等”。他一眼看穿萧峋坐在这里的意图,语调却一如既往无甚波澜。
萧峋眉梢挑起又放下,慢慢嗤笑了一声。
除此之外,他没给别的回应,左腿翘起、往右腿上一搭,背向后一靠,低下头去继续看手里的书。
一道流光划过天幕,朝着鹤峰笔直而来。萧峋和谢风掠同时察觉到这点,向着光来的方向偏头。
有人御剑而来。
下一刻,长剑落地。剑上之人有二,其一是谢龄,另一人,则是谢龄的师兄古松。
古松玄衣带剑,眉目冷俊,眸光在道殿外两个少年身上一掠而过,定定看向谢龄。山风高低回转,吹得他衣袖翩飞,在夜色里招展如旗。这让萧峋不由自主想起谢龄今日画的那幅画。
这两人还是御同一把剑回来的——说得确切一些,谢龄是古松御剑送回来的。萧峋心中不爽更多了几分。
他这些情绪压抑住,做出一副乖巧模样,从椅子里起身,低低唤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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