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崔嵬长叹一声,“我的看法是,你不能再用魔物和怨灵帮忙了, 那将会置人间道于万劫不复之地。”
也会将谢龄推向风口浪尖。
他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但萧峋一定听得出。
萧峋眼眨了一下, 指尖怨气消散, 向他投去一瞥:“你跟我出来,总不会当真避战。”言下之意是,你肯定有办法。
“我的确有些想法。”崔嵬轻耸肩膀, 给出肯定的答复。
“说。”萧峋言语异常简短。
崔嵬几乎习惯了他如今待人的态度, 笑了一笑, 从芥子里空间里取出一个透明瓶子,瓶中装盛着暗灰色的、闪烁着星星点点光芒的液体。
“这是从神启者身上提取出来的,没有味道,但剧毒无比,只消一滴,就能让中阶妖兽暴毙。”崔嵬说道。
萧峋的目光移到在他手中这个透明瓶子上,语气冷静:“这样一小瓶,对付不了数千人。而如果要对付这些人的主力,也无需用毒。”
“主力不该由我们对付,得交给人间道。”崔嵬道,“这药里再加点料,能对付的人数就多了。当然了,也不可能将数千人全部放倒,对境界高点儿的人来说,也不过是虚弱些许。但能帮忙减轻一点压力是一点。”
“嗯。”萧峋应了一声,视线转回窗外。
崔嵬开始“加料”。
他拔开瓶塞,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一搓,搓出一道剑意。他将这道剑意投入瓶中,然后手指靠近萧峋,从缭绕在他周身的浅淡黑雾里勾出几丝,同样塞进去。接着把瓶塞上好,轻轻摇晃。
瓶中液体颜色发生改变,更深了几分,不再闪烁光芒,周围生出了毛边,宛如一团絮状物。
“好了,我们悄悄靠过去吧。”崔嵬把它握进掌心,对萧峋笑道。
萧峋没有应声,但云舟高度骤降。
萧峋精通阵法之道。他没有强行破除这些人设在此处的防护结界,而是悄无声息开了道口子,让自己和崔嵬入内。
两人分头行动。
藏匿于,或说驻扎于招宝山上的修行者们甚是警惕,扎营之地互相守望不说,还组建了巡逻队伍,向外派出探子。萧峋和崔嵬分别遇上了,但都没惊扰他们。
崔嵬迂回着向东,这里地势更高,是山中溪流的上游,但又距离修行者营地不远,在这里投毒,毒性不会被稀释太多。
有数人正结队于溪边取水,时而左顾右盼,神情不可谓不警惕。崔嵬藏于树后观察,发现他们取完水后,还用法器为水做净化。
嘶,净化啊,这群人还真是谨慎。崔嵬放弃投毒进溪水里的想法,转身就走,不再于此停留。
山间起了雾,薄薄的一层,似轻纱落于眼前。
崔嵬往身上加了一道隐匿符纸,改往西行人多之处。他身法轻盈,数十个呼吸,寻得这座山中不断有人进出、来往的地方。
他藏身于一棵数人合抱粗的树后,正待细致查探前方情形,倏见一红衣银发之人现身于薄雾中。
“萧峋?”崔嵬走到这人身侧,压低声音喊道。
“前面是医修的营地。”萧峋下颌一扬,脸上没什么表情。
两个人在一起更好办事。崔嵬立时有了主意:“你弄些动静出来,我把毒下到他们储水用的器皿中。”
却听萧峋道:“下到水里太麻烦。”
“你有更好的办法?”崔嵬问。
萧峋直视前方,话语平平:“起雾了,去上风口。”
听得这话,崔嵬皱起眉,眼中流露出可见的犹豫,但这犹豫仅存片刻。片刻后,他捏着那瓶毒离开此地。
萧峋目送崔嵬离去。
他的提议,是直接将毒催发、令其融入空气中,让流动的雾气和风将毒送进这些修行者的口鼻,但这样一来,崔嵬也可能染上少许毒素。
若谢龄在此,定会说他损人不利己。
可眼下谢龄并不在。萧峋垂低眼眸,右手在虚空中一抓,抓出一把雪亮的长剑。他给自己丢了道易容术,走出隐蔽之处,向着医修营地荡出剑气。
轰隆!婪鈇
帐篷瞬间坍塌。
“敌袭!”
“敌袭!”
求医的和医人的修行者变得慌乱,营地里吼叫声炸开。
*
“雪声君。”
“雪声君。”
出了契玄峰,谢龄同叶晚星沿着石阶而下,路上的弟子都停下向谢龄执礼。谢龄神情冷淡,没有回应。
离得稍远一些没看见谢龄的弟子,他们有的在谈论先前的大战、谈论萧峋,谢龄也如没有听见一般,径直走出山门。
护山大阵被加固,故而在门外巡逻的,唯几队人而已。遍野的尸体都被清理,魔物和怨灵早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风里仍残留着血腥气息,被摧折的草木、化作灰屑的山石再也无法复原。
叶晚星面露哀色,叹了声气。
“待到春色,这山野上会再开出花朵。”谢龄轻声开口道,继而转了话锋,语气微带感激:“你率弟子前来,想来要承受许多压力。”
“以我的年纪坐上山主之位,压力从未小过。”叶晚星扯了下唇角,眼底没有星点笑意。
“多谢你。”谢龄说得由衷。
“雪声君不必道谢,我只是想坚持我心中的正义,算不得什么。”叶晚星垂眼看着脚下的路,轻轻咬了下嘴唇,“呵,这三年来,长老她们的心意未曾更改,依然试图让我和你联姻。”
“你的意思呢?”谢龄问。
叶晚星坚定说道:“也未改。”
“若是再提,我会拒绝。”谢龄应道。
“多谢雪声君。”叶晚星脸上有了真切的笑意。
谢龄偏首看向她:“如方才所说,你也不必道谢。”
叶晚星弯眼弧度更深。
两人离人间道山门越来越远,山野间的荒凉一成不变,枯枝颓败,老木歪斜,偶闻昏鸦啼叫,算不得悦耳。
“我们真要等到日落后再出发?”叶晚星问,手里捏着根断枝,语气和走路姿态都随意了些。
“如果你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去并无太大区别。”谢龄答道。
“没见到招宝山上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该做什么准备。”叶晚星眸光一转,思量着说道,“不如现在就走?”
“可。”谢龄点头。
谢龄就要唤出长剑,叶晚星亦准备祭出骨扇,忽见一庞大身影从旁侧的林子里奔出,拦在他们身前。
这是一头云龟,厚重的龟壳上有难以描述的繁复纹路。
叶晚星下意识改换持扇动作进行防备,但谢龄对她摆手。
云龟上前些许靠近谢龄,流露出讨好的气息,不带丝毫恶意。叶晚星将骨扇放下,用疑惑和好奇的目光打量它和谢龄。
“你也想去?”云龟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谢龄微不可见地蹙起眉。
云龟伸出脑袋往谢龄腿上蹭了蹭。
谢龄面无表情拒绝:“你体型太大,不便隐藏。”
云龟张嘴咬住谢龄衣摆,大有不带上它便不放的意思。
自然,若谢龄坚持不带,云龟的手段根本无法阻止。但这家伙可是只会飞、有自己想法的龟,指不定会偷偷跟在后头。又及,谢龄曾答应过以后出门要带它。
谢龄在心底叹息,做出决断:“行,你载我们,去招宝山。”
云龟的情绪显而易见高涨,松开谢龄衣摆,四足转动,调转方向、脑袋朝外。
谢龄走上它后背,叶晚星随在后。
手持骨扇的女子对云龟颇感好奇,蹲下轻触它背壳上的花纹,问道:“这是雪声君养的灵宠?”
“它是我鹤峰的飞行兽。”谢龄道。
叶晚星含笑赞叹:“它很通人性。”
云龟跃向高空,向招宝山疾行。
深冬的白日总是短暂,天色正不断变暗。风拂乱谢龄用道簪简单束起的长发,素白的衣袂起落不休。他目光一直平视前方,眉眼冷淡,情绪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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